陈金义再次掀起了一场风暴，只是这次他被抛在了谷底。8月1日深夜，也就是鲁冠球发出15个字真言的第二天，陈金义接受了记者长达四个小时的专访。怎么形容这个当年振臂一呼的枭雄呢？至少我是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敦实、厚道的汉子和鏖战商场、掀起无数滔天浪的陈金义连到一起去的。他更像一个从远方夜归的打工者，有点急促，有点无奈，有点激愤，但是没有看到通常身陷风波的人一定会有的仓皇。即便是深夜12点，即便灯光暗淡，他的目光还是明亮的，甚至是犀利的，让人轻易不能正视。我的采访就是在这样一个深夜开始的，疲惫的陈金义，刚刚从另一张谈判桌上下来。

　　面对媒体一声声“水变油”的考问，陈金义暴躁的眼神里，失望大于愤怒

　　对于水变油的问题，我和别的记者没有两样，我必须拿着倍数更大的望远镜，尖锐地刺向陈金义。他像一只饱受攻击的刺猬那样，立刻竖起了浑身的刺。他从大大的黑包里捧出厚厚的一叠资料，说，都在这里了。一本“金义生物乳化燃油简介”，显然是招商用的简章；一本“金义生物乳化燃油成果汇编”；最厚的一本是“金义生物乳化燃油媒体报道汇编”。然后他拍拍这些资料，说，我从来没有讲过水变油。这句话我不知道跟多少媒体说过多少遍了，可是你们听得进吗？你们为什么就是喜欢说我陈金义是农民大老粗一定要搞“水变油”，最后身败名裂贻笑万年？一旁年轻的执行副总裁王宏中翻着其中的一本资料，试着解释“生物乳化燃油”的形成原理，但是被陈金义打断，还是我来讲吧。我分几个方面讲：1、生物乳化燃油技术不是水变油。这个不多讲了。2、生物乳化燃油技术，就是用重油，也就是原油经提炼后剩下的，仅仅比沥青稍高一级的燃油，添加20%左右的水，以及少量乳化剂，经过物理和化学的反应后，成为2.5微米以下油包水的细小颗粒，这种经过乳化的重油，在燃烧过程中，由于微爆效应等原理，使其雾化更优良、燃烧更充分，可以充当锅炉、冶金等工业的燃料，同时能节省20%左右的燃料消耗，并且比直接燃烧重油更环保；3、这是最令人激动的产品，叫做生物乳化柴油技术。就是用60%的0#柴油，加20%—30%的植物油，比如菜子油等，以及10%的水，在少量乳化剂的作用下，能够起到100%的0#柴油的燃烧效果，汽车、轮船、发电机都能用，而且尾气排放更加环保。更重要的是，这不仅节省了40%的柴油，而且可以发动农民大量种植油菜等农作物，通过出售菜油，大大提高农民的收入。我是农民，我最知道农民需要什么了。4、我们已经拿到了浙江省颁发的生产许可证，还拿到了今年的浙商技术创新奖，也通过了国家权威部门的检测。我的“依维柯”面包车用生物乳化柴油，已经跑了1万多公里，杭州联合肉类集团有限公司用我这个混合乳化燃油产品，一年也将近省了70多万元的燃油费。5、一些发达国家，如美国、法国、日本等都在寻找新能源的过程中，投入大量经费研究开发乳化重油的工程。他们都在搞了，他们是科学，为什么换到我陈金义头上，就是伪科学就是骗子了呢？这就是目前我这个项目取得的成果，他们还要说我这个是骗人的水变油，难道真要我吐血给他们看才相信吗？对于曾经只有小学代课老师经历的陈金义，能把如此复杂的重油乳化技术清晰地表达出来，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他在这里花费了多少的精力，是不难想像的。陈金义终于慢慢地摸出一包利群香烟，点上，深吸。他的脸上，分明的神情里，失望远大于激愤。就像一只刚扑下山就被关进笼子里老虎，外面的人都怀疑他失去了猎捕的勇力。猛兽的哀号，有时比麋鹿的眼泪更震撼。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比诚信更高的价值？陈金义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肯定是明白的

　　陈金义的经济纠纷官司其实并不是今年才发生的，几年前我们已经隐约听到陈金义资金紧缺，以至于“告贷无门”的耳语。我不否认这几年社会上对我产生很多看法。陈金义冷静下来了，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做多种尝试，我要突破自己给自己造成的困扰。他们都说我胆子是大的，脑子是没有的。确实，我在选择转行业的时候，经历了很多失败，就是有些成功，也是小赢，不足为奇。可是我的这些动作并没有妨碍到社会公众的利益呀？我也在努力呀。只是几年来失败多了点，学费交得多了点，孙中山先生不也是屡败屡战吗？这一连串的问题，在追问我，以及如我一般的媒体同人，但又何尝不是纠缠着陈金义内心深处的自问自责？陈金义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这从他牢牢抓住话语权不放，从他略显夸张的肢体语言里，就能感受到。但是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恰恰不是这些，而是他身上处处散发的草根味道。他可能是十数年下来，唯一没有被亿万身家修炼成一个具有现代文明表征的浙商。从里到外，还是一个“农民企业家”的性格形象。吃苦、带着些许盲从的坚韧和一贯的农民式的狡黠，基本上可以描画出陈金义的性格特征。这种性格，让他成功，也会让他声名狼藉。我不要钱、不要名，现在不要命地去搞这个乳化重油项目，也许是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是要在这个上面搞出名堂。到那个时候，你们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说法？我现在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这样忍气吞声的。人家韩信只钻一次裤裆，我是天天都在钻裤裆啊！这也许就是陈金义，不要信誉不要尊严，用20年几乎所有积累起来的诚信，全部透支给了这个“乳化油”。“人是要脸的！”陈金义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我几乎已经相信他是“被迫失信”的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诚信更高的道德价值，陈金义的这一记重拍里，也许就有一个答案了。

　　除了一起开过几次会，平时很少和鲁冠球联系，依稀记得吃过一次饭。陈金义和鲁冠球的交情仅限于此

　　如果没有鲁冠球的这15个字……陈金义没说下去。陈金义的情绪明显欢快了许多。他有些兴奋，抽着烟，一支接一支。大家都知道那15个字了。陈金义说着，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写着15个字的传真件。字是直接写在法院的那份宣布“老赖”的公开文稿上的，批在右边的留白处，从上至下，三个字一句话，让人联想到“三字经”，这本凝结着中国传统文化精华的儒家经典。当时他在一个朋友的办公室，秘书来电，说鲁冠球发来一份传真，请他尽快处理。于是传真件又转发到了朋友的办公室。我有几个没想到，陈金义说，一是没想到我陈金义会变成“老赖”，二是没想到我的项目不被这么多的人理解，三是在这样的时候，鲁主席会伸出手扶我一把。这几个字的分量我懂，这几个字只有对自己的儿子时才会这么写的。我认为他这样做，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陈金义明显激动，我说他要冒的风险，首先是，他对我没有底，或者确切地说，他对我目前的情况没有底。项目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我这个人，我都是一个“老赖”了，诚信破产的人了，万一我乱说了一个天文数字，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这件事给了我一个机会，给了我一个大机会。但是陈金义还有一个没有说到。鲁冠球伸出手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更大的风险是，他要用自己的诚信来为陈金义作担保，而这正是鲁冠球作为浙江企业界的“教父”最令人感佩的风骨。鲁冠球后来又再度联络陈金义，这两次的联络，加起来的时间也就十几分钟，而这十几分钟，对陈金义，或者对更多的人而言，比长长的十年二十年更漫长。

　　德清新市和德国市场关于“生物柴油”的合作，让陈金义听了感到高兴，因为，在这以前，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距离杭州仅1个小时车程的德清新市油脂股份有限公司三月份宣布，将和德国的聂尔公司合作，共同生产由菜子油转化而来的生物柴油作为汽车燃料。建成投产后，年生产能力达到20万吨。得知这个消息，陈金义很释怀。他说，外国人已经把触角伸到中国，伸到杭州的眼皮底下了，我们还在对乳化油做这样或者那样的误读和曲解。在国外，凡是探索寻找新的能源途径的项目，都有政府的支持。陈金义认为，他这样不要命的做法，其实也是在为国家政府分担责任。有的国家甚至几亿十几亿美元投入到新能源的开发项目中去，而他基本上是凭一己之力在做。那些人老是说我在说的“能量守恒定理”是错的，说我的技术没有科学根据，因为写不出化学方程式。虽然我没有高学历，也不懂什么高分子化学或者其他什么的。但是我不会无知到与常识去对抗，不然也不会有今天陈金义这个人这个集团了。至于配方或者方程式，我公布了，那我怎么办？可口可乐的配方，为什么没有人去质疑它不公布的理由？这是我的核心竞争力呀！在4个小时的交谈里，陈金义不停地使用电视剧中的故事做例子，说到乳化油配方时，就拿《神医喜来乐》，说到鲁冠球时就举《乔家大院》，可惜他说的这些电视剧我都没看全，有的根本就没看过，所以不能掌握他举例的全部意涵。有媒体和专家说，陈金义是一个很会学习的人，他的一次次大胆转型，也是学习的结果，且不管转型的成效如何，这些尝试是浙江商人最为可贵的部分。陈金义从电视剧中学到很多的为商之道，让我想到古代不太有文化的官员靠看戏来了解历史和社会一样，都不失为一种方法。陈金义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4点钟了，他的车缓缓地开在空荡荡的文二西路上，尾灯闪烁，情形在我这个外人的眼里，颇为凄凉。崛起或者沉沦，壮丽或者颓废，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现场目击

　　海盐制造基地探秘

　　控制台的按钮是高度机密

　　记者涂孝丰昨天下午，记者到了海盐金义乳化油制造基地这个神秘的地方进行“探班”。这个乳化油制造基地位于离杭州市区100公里左右的海盐县郊区，与赫赫有名的秦山核电站遥遥对望，相距约6公里。制造基地占地面积并不大，约40亩左右，基地负责人颜造林对此解释是，“海盐基地只是一个示范工厂，我们是个研发型的企业，而不是生产型的企业。”在这占地40亩左右的生产基地里，除了两排小楼是办公房外，其余地方整整齐齐地林立着17个容积约为50立方米左右的大油罐。厂区里的员工很少，连保安加到一起，也只有16个人。据颜造林介绍，只需要4个技术工人就可以完成正常生产，因此这个乳化油制造基地已经实现了95%全自动改造。颜造林指着一个标号为17的大油罐告诉记者，这里正在进行乳化油制造的第一步工序，那就是先给重油进行蒸汽加温，夏天要加温到45摄氏度，冬天要加温到60摄氏度，只有这样的温度，这些重油才有较好的流动性。加温完毕后，这些重油就被输油管输送到一个两层楼的加工车间，这个加工车间的控制台上有几个非常关键的按钮，分别被标为助1、助2、助3……颜造林说，这就是乳化油制造基地的“灵魂按钮”，它们分别指向1号添加剂、2号添加剂、3号添加剂……然后这些添加剂又是什么呢？坐在操作台前面的技术工不知道，生产基地负责人颜造林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按下哪几个按钮，但是这些按钮所指向的添加剂和这些添加剂的具体内容他们毫不知情。颜造林告诉记者，这才是乳化油制造的核心机密。从添加剂物质的专人购买到调配都掌握在总工手中，再加上陈金义，目前知道添加剂具体内容的不超过三个人。从加温到注入添加剂再到混合反应，大约需要50分钟，一罐4吨的乳化油就可以制造完成。

　　专家采访

　　是“油包水”不是“水变油”

　　吴金根（中石化杭州炼油厂研究所所长）把乳化油技术误解成什么水变油，这是理解的误区。现在国内外已经有不少的重油乳化项目，大部分还处于研究阶段，也有不少已经进入了商业领域。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和委内瑞拉一个企业共同在广州生产的“澳里油”就是一个重油乳化产品，这个产品也已经进入商业领域。我认为用化学方程式来套乳化油技术有些过于肤浅。乳化油是以重油为主要原料，从中添加一定量的柴油和水，并添加适当比例的乳化剂进行混合，经加工后，使油中残碳、沥青、胶质等颗粒被强烈分散切割，形成油包水的微小颗粒，在燃烧器中达到充分燃烧。在这里面有化学反应也有物理反应。虽然现在研究乳化油的企业和专家数不胜数，但是现在还有很多难题未能攻克。打一个比方，其中难度不亚于陈景润攻克的哥德巴赫猜想。如果陈金义真正掌握了解决难题的关键科研成果，那就是一个核心配方，在以后完全可以通过输出技术和配方的方式来建立生产基地。

　　在国外，政府扶持乳化油产品研发

　　周雁（清华大学工程力学系教授）在国外，对于乳化油这类产品的研究和开发，一般都有政府的大力支持。在法国，公共汽车都曾一度在使用乳化油产品，但是，后来终究因为技术不太成熟不太稳定，就放弃使用了。虽然这方面的技术不太成熟，但法国政府为什么要大力扶持乳化油产品的研究和开发呢？因为，使用乳化油有两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一是节省石油，二是保护环境。陈金义要想成功，我认为，有两点是他必须要做的。一就是要取得政府的支持。二就是要寻找到一个准确的市场定位。

　　化学方程式应该是最高的商业机密

　　戴备军（浙江省环境保护局局长）有一些专家纠缠于“乳化油”的化学方程式问题，并且认为不公布化学方程式就认定是拿不出化学方程式，这样就断定乳化油是伪科学，是假的，这种行为有点可笑。化学方程式就是这个产品的核心内容，是最大的商业秘密，类似于可口可乐的配方，就是这个被称为“神秘物质”的配方树立了可口可乐的霸主地位，因此，长期以来，可口可乐公司一直把这个配方束之高阁列为企业的最高机密。陈金义公司开发的乳化油得到浙江省环境监测中心站等多家权威部门的测试，测试结果表明这种产品节能效果明显，环保效果显著。但是已经被证明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能得到市场迅速的认可呢？这是因为有太多的人一提到“乳化油”的概念就把它混同于“水变油”，前者是高科技含量的产品，而后者是地地道道的伪科学，这两者概念被混淆，才是“乳化油”在市场上裹足不前打不开局面的原因。

　　杭州联合肉类集团用过“金义油”

　　一年可节省70万元

　　杭州联合肉类集团下属的物业管理部从去年5月份开始就已经在使用陈金义的“金义油”。总经理陈宝良告诉记者，“效果很好，基本上等同于同数量的柴油，运行稳定可靠，并且排出的废气也少，没什么污染。我们本来一年要用掉近1000吨左右的柴油，现在改用了金义乳化油之后，一年可以节省70万元左右的用油成本。”(记者杜平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