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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爱笑。这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五一”期间在南湖的留影。两个月后,只差3天就迎来11岁的她,竟在阳光下被残忍地蹂躏而凋零。
(图片由家人提供)
没有主角的生日会
7月15日,上海多云转雷阵雨,不是一个好天气。
金山区枫泾镇某小区。沿着主道一直走,不到100米,就能看到红墙白栏、尖顶阁楼像公主城堡般的楼宇。这一天,小区很多居民驻足于一处阴暗的弄道——那里,有一片被粗糙水泥分割出来的泥地,有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小区的一家人。在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生日蛋糕上,烛光把“祝女儿娇娇11岁生日快乐”几个字映得分外鲜明,本该唱响的生日歌,被爷爷、奶奶、妈妈、舅舅的泣不成声代替,娇娇爸爸泪流满面:“娇娇,本来爸爸答应你接同学到家里过生日,可现在,只能在这里过了。”
自发围上来的小区居民,别过脸去,不忍目睹这悲酸一幕。
几个小时前,爸爸一大早去蛋糕店订了最大的蛋糕十几个小时前,11岁少女娇娇的尸体,刚刚在这个小区的弄道里被发现几天前,娇娇缠着爸爸撒娇:“爸爸,我生日时你买个大蛋糕吧,把同学们都请到家里来。”
现在,爸爸再也听不到女儿的撒娇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对天空呼喊:“娇娇,爸爸给你过生日了!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但娇娇再也回不来了,她离自己的11岁生日,永远只隔着3天的距离。
看不到危险的文明小区
7月12日,阳光灿烂。
总喜欢枕着爸爸胳膊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娇娇,还在向妈妈撒欢:“妈妈,开学要回老家上初中,难和小学同学见面了。今天是好朋友生日,我要送一本笔记本给她作礼物,写上心里话,以后分开了也看得到。”
她又侧过头跟爸爸发嗲:“爸爸,大后天,就是我生日了,记得要买一个最大最大的蛋糕啊!我要邀同学们来家里玩!”
然后,兴致勃勃地跟妈妈学熨衣服,有模有样地熨起爸爸的两件衬衫。衣服虽然没有妈妈熨的服帖,可是爸爸美滋滋地穿出去,逢人就炫耀:“嘿,今天的衣服可是女儿给我熨的,你有这福气吗?”
但是,仅仅几小时后,这个幸福的画面,就被魔鬼以最无情的方式撕碎;一株含苞欲放的娇艳小花,就在阳光下被残忍地蹂躏而凋零。
下午2点半,爸爸把娇娇从浙江嘉善送到上海金山枫泾镇某小区,亲眼看着女儿欢快地晃动着装笔记本的袋子,走了进去。阳光下,娇娇脚上银灰的鞋子一闪一闪,一切都那么祥和——这里是一个连续9年的文明小区。
爸爸放心地离开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跳下爸爸小车、欢快地奔进小区的最后背影,竟成为女儿留给爸爸一生中最后的定格,最痛悔的一幕!
下午4点,娇娇爸爸发现女儿并未到同学家,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踪影。夫妇俩急忙从嘉善赶到枫泾,开始疯狂寻找,打遍所有同学家的电话,找遍所有女儿可能去的地方,问遍每一辆从嘉善到枫泾的长途汽车,在小区一直找到凌晨2点,娇娇依然音信全无。
夫妇俩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又把启事贴在小区。直觉让父母认定娇娇还在小区内,凌晨4点,焦急了一夜的夫妇俩,又开始第二轮艰难地寻找,亲友们也自发赶来,几十人搜寻着小区每个角落。
担心娇娇被拐卖,大家还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嘉善、嘉兴、青浦、松江甚至杭州,“如果是拐卖我不怕的,我的娇娇一定有办法回来找妈妈。”
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昨天阳光下不足百米的路程,竟是娇娇从人间到地狱的瞬间——她不幸地遇到了住在小区的嫌疑犯小万。
“行迹”不算可疑的嫌疑犯
16岁的小万,外表好像十二三岁,白净清秀,瘦弱斯文。在初中班主任和德育老师眼里,他是个不用功读书爱玩游戏的学生,今年3月辍学在家,跟离异的母亲共住。在邻居眼中,他是个不爱说话、印象模糊的少年;而在娇娇看来,来搭讪的小万,与学校里需要自己帮助补课的男同学没有分别。她更不会想到,这个请求她帮助的“同学”,竟然就在几分钟后,在少年的家中,毫不留情地毁灭了11岁的如花生命,那本见证友谊的笔记本,也变成被掠夺的战利品。
几天后,在看守所里,小万回忆那一两个小时的情节时,一脸冷漠,除了几次提到“对不起母亲”,落下一点眼泪,其余时候,几乎难见一丝起伏的语调,平静到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只是想问她‘借’点钱。”小万最终从娇娇身上拿到50多元。
“她一叫,我怕别人听见。”小万把杀人原因归结为娇娇呼救,尽管他能条理清晰地重述事发过程,却一直强调:“我当时很急,什么也不清楚。”
12日下午4点左右,在凶残杀害了娇娇后,小万把尸体塞进家里装米的蛇皮袋,拖出门外,走到小区的另一头,丢在一个自行车库后面的闭塞弄道。
之后,小万若无其事地继续日常生活。妈妈回家听说一个女孩在小区“蒸发”,看到小万脏了的衣服和家中少了的米袋,连忙盘查小万。但小万用一些理由搪塞了过去。14日下午,几乎快把小区地毯式排查的娇娇家人朋友和警方,在弄道里翻开了包裹娇娇尸体的蛇皮袋。其时,小万夹杂在人群里一起看热闹,淡然地看着娇娇的家人崩溃昏倒。
18日早上,小万找到新工作,开始上班,晚上像平常一样安然入睡,直到警察的逮捕将之从熟睡中惊醒。即使在看守所,小万也从来没想到过曾经挣扎在自己手中的女孩,“从来没想过。”他肯定地重复着。
连经验丰富的刑警都感叹:“我们常说犯罪嫌疑人形迹可疑,可两次排查,小万表现得并不心虚。”
娇娇妈妈痛苦而又迷惑:“有次做值日关窗户,男同学把娇娇手指夹青了,她还跟我说,同学不是故意的。娇娇心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呀!小万也是个小孩,娇娇是来帮他忙,他怎么忍心对这么善良的小妹妹下毒手?!”
难以置信的杀人理由
“如果小万因为骗钱而坐牢,我不会意外。”小万的初中班主任李老师说,“他是为了钱杀人,我们也能理解。”
李老师对小万印象很深,“他很聪明,就是不用功,爱玩网络游戏。”小万母亲因此控制小万的零花钱,但是初一下学期,学校收费时小万向母亲多报了数目,后来又谎冒学校名义向母亲要钱。他甚至曾从家里抽屉偷偷拿钱,去网吧玩游戏。
到了高中,暑假军训时,小万借了同学的游戏机迟迟不还,后来发现他已把游戏机转卖,得来的钱玩游戏用掉了。接着,小万又“拿”走同学手机,但这次没来得及卖掉就被发现。小万想退学,在班主任的坚持和母亲劝说下又留了下来。今年3月,又发生了更严重的事:小万和同学合谋,谎称物理老师要向同学收取每人65元资料费,骗到1700多元。事情揭穿后,大家讶异地发觉,上学期期末,小万凭借计算机课代表的身份,用同样手段骗了300多元,全都“贡献”给了网游。
小万因此退了学,去舅舅开的模具厂做学徒工。7月初,小万辞去这份“又脏又累”的活。“12号那天,我9点多起床,吃了饭去网吧,后来没钱了就回来,正好碰上她。”小万居然还替自己“惋惜”,“要是能晚一分钟,让我看不见她,不就没事了?”
无法承受的“白发婆婆送葬小重孙女”
7月25日,娇娇火化。那是父母第一次见到遇害后的女儿。
娇娇穿上了美丽的公主裙,带上亮晶晶的皇冠,像个沉睡的小公主。“可是,她的脸那么紫黑,肿得那么大,头都直不起来,那还是我的娇娇吗?”妈妈抽噎着翻动照片,指着每一个快乐的身影:“你看,每张照片上都笑得那么开心,他怎么忍心把她弄成那个样子?!”
“娇娇喜欢芭比娃娃。前年姑姑给她买了一个300多元的,她跟我们说,很贵了,不要别的礼物了。”姑姑提起就落泪。娇娇不止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更是全家老少的开心果,“以前有客人来家里,娇娇都会把所有好吃的搬出来招待,谁能不喜欢她啊!”
火化后,父母把娇娇骨灰送回家乡庙里,许多朋友自发赶来送她最后一程,一个小女孩的送葬队伍长得令爸爸哭喊:“娇娇,你看见了吗?这么多人来送你啊!”
庙里,娇娇年近90的祖爷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96岁的祖婆婆不顾家人的劝阻:“我爬,也要爬去送我的娇娇!”
那一天,本来天气晴朗,中午时阳光普照,可就当娇娇的骨灰放进庙里的一瞬间,倾盆大雨洒了下来,雨水混合泪水,雨声合着哭声,娇娇爸爸哭着问:难道老天也在落泪?
“如果想妈妈,出现在妈妈梦里吧,这是妈妈对你的惟一要求。”葬礼上,妈妈哽咽着给娇娇念亲手写成的祭文,“以后的日子,晴天的云是你的身影,雨天的大雨是你的情绪,妈妈天天都能看到的。”妈妈不肯让别人代念,“平时娇娇写作文都要问妈妈这个怎么写啊,我再哭也要自己念给她听。”
25日傍晚,枫泾夕阳里,天边云霞飞掠,美丽而短暂。
难以讨回的公道
“我真想把残杀娇娇的凶手撕成碎片,尽管这也解不了心头恨,唤不回女儿了。”娇娇爸爸一次次地难以自抑。
上海市公安局803通过科学鉴定,5天后确认并逮捕了嫌犯后,所有家人朋友都肯定:杀人一定会偿命,凶手将会被严惩,这让娇娇的爸爸妈妈多少有点安慰。但是很快,一个事实再次将他们击倒:疑犯小万不足18周岁,属于未成年人,按照刑法规定,就算他罪大恶极,也肯定不会被处死刑。
娇娇爸爸那一股悲愤竟只能化作无助的仰天哭泣:“娇娇死得太冤了,这场公道该怎么讨回?”早已哭不出声的娇娇妈妈,用嘶哑的嗓子一遍遍地说:“居然是一个孩子!居然是一个孩子!”
娇娇父母不断自责:“我们从小教育女儿自我保护,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随便上别人家里。但是,怎么想到会在小区里出事,会去防范一个看上去还算善良规矩的小孩子?我们教育孩子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正是热心肠让她送了命。早知如此,真不如教她自私一点,告诉她任何人都不可信任!”
暂时还没孩子的姑姑,在一旁颤声发问:难道,我们只能靠这样的教育与寸步不离,去保护我们的孩子吗?就算这样可以避免悲剧发生,可假如有一天,连孩子的世界都处处设防,没有人对陌生人施以援手,那究竟是教育的成功还是失败?
从找到娇娇遗体那天起,爸爸妈妈就再也不敢回家。
“怎么回去啊,到处都能看见娇娇的影子,好像还看见她蹦蹦跳跳。”娇娇爸爸手机上贴着娇娇的大头贴,边缘已经磨损发白,笑容依旧灿烂,“手机上,小灵通,冰箱上,到处都是娇娇在笑的大头贴。”妈妈还记得,娇娇小学毕业拿了一本鲜红的毕业证,在家里天天都要拿出来看,“妈妈,我要一直拿到大学毕业证给你看!”
娇娇父母把生意停顿下来,“生意赔了,可以再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可现在,我们怎么过下去?”
受不了这个打击,爷爷奶奶相继进了医院,悲痛几乎要摧毁这个家庭。
而发生了命案的枫泾镇上,居民们开始教育着年幼的孩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更多的父母,特别是那些家有女儿的爸爸妈妈,眼神里掠过阵阵忧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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