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刘欣

　　多年后，在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栏目中，与巩俐在《秋菊打官司》中合作的刘佩琦讲起了当时拍片以外的故事。

　　有一天，副导演吩咐他和巩俐去县城买药。到了县城，一身老乡打扮的刘佩琦和巩俐先是进了一家卖工艺品的商店，他们看到一个四周镶着金边的小相框，相框里正是巩俐的照片。刘佩琦上前问相框的价钱，老板说6块钱。刘佩琦说太贵了，5块钱卖不卖。老板坚持要6块。刘佩琦冲着巩俐笑，巩俐一会儿擦鼻子，一会儿弄围巾的，就怕老板认出她来。

　　两人走出小店后，老板追了出来，问他们三块钱要不要。刘佩琦说不要，巩俐就踢了他一脚，说：“我连三块钱也不值吗？”当然，她也没有买这个相框。但是到了药店，巩俐一下就买了一百多块钱的药，这个时候她表现得倒是挺奢侈的，那些药多得都有点抱不住了。

　　从药店出来后，一个卖萝卜的人认出了巩俐，要找巩俐签名，但是这个卖萝卜的人既没有纸，也没有笔。他只好向旁边的人借了一枝圆珠笔，不过纸没找到。

　　这时候，那个人盯准了马路上一张被人踩了很多脚印的烟盒，巩俐也明白那人是什么意思，就主动把烟盒捡了起来，弄平了以后就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名后，他们一起往招待所走。

　　刘佩琦对巩俐说：“这样的事我绝对做不了。”而巩俐告诉刘佩琦，在她还没从中戏毕业时，有一次在一个电影里演配角，一个当时很红的女演员为了躲避影迷，匆匆钻进汽车就关了门，差点就把旁边的几个孩子的胳膊夹着了。

　　当时巩俐就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红了，她决不会这样。

　　刘佩琦讲完这件事后说：“这都是一些小故事，但是巩俐真是让我受益匪浅。”

　　扮演秋菊成了巩俐演艺生涯的第一次飞跃。更重要的是，《秋菊打官司》这部电影让巩俐始终不能忘记，表演的最高境界是在普通人的生活中获取营养。巩俐在其后的所有表演中，一直倾注自己的真情实感，一直不把自己当做大腕，始终以平常心对待成功。

　　风尘摇曳之菊

　　张艺谋的秋菊还没打完官司，陈凯歌的菊仙又来了。菊豆、秋菊、菊仙……巧了，巩俐在1989年到1992年这三年内，一口气塑造了三个“菊”。

　　如果说菊豆是封建社会被压抑、被损折的欲望之菊，秋菊是新时代黄土地上的倔强执著之菊，那么《霸王别姬》里的菊仙就是时代变迁中的风尘摇曳之菊了。

　　《霸王别姬》由香港汤臣影业公司和北京电影制片厂合作摄制，1992年春在北京开拍。

　　这部《霸王别姬》可以说是陈凯歌由从影十年探索期，转而向一个成熟电影大师迈进的分水岭，也正是这部片子把陈凯歌推向了国际级电影导演的行列。

　　作为陈导由执棒文艺片转向商业片的转型之作，影片《霸王别姬》年代跨度大，感情强烈，情节曲折，充满生生死死的戏剧冲突，并邀请巩俐、张国荣、张丰毅等几位大明星主演，具备充分的商业元素。同时，它也蕴含深刻的文化内涵，被认为是“通俗中见斑斓，曲高而和者众”。

　　许多人把京戏视为传统文化的精华，影片围绕一出《霸王别姬》展现了段小楼、程蝶衣和菊仙三个主人公在几个时代的悲欢离合，跨度从民国到“文革”以后。李碧华的原作其实不过是一件西化的中式外衣，蒙了一层京剧的面纱，讲的却是西方人容易理解的蝴蝶君的情感悲剧。而陈凯歌给这种蝴蝶君式的情感找到了中国的伦理依据：从一而终。

　　程蝶衣饰演虞姬时真正达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程度，这种传统文化有一种邪异的魅力，再加上程蝶衣小时候的奇特经历，所以程蝶衣真正沉入自己的“戏梦”中，改变性别、改变性格地疯狂依恋着京剧、依恋着虞姬、依恋着霸王———他的师兄段小楼。

　　这种痴迷与忘我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在时代的交替中他因戏生祸却因戏免祸，因痴迷忘我却因现实颓废。对京戏艺术的从一而终的外在表现就是程蝶衣对虞姬、对霸王———师兄段小楼的从一而终。这种忘我的热爱铸就一种飘忽、无奈的凄美人生。沧桑人生中程蝶衣注定是因戏而生，因戏而痴，因戏而死，戏就是他的梦，戏就是他的人生。

　　菊仙的特殊身份决定她是一个永远现实的人，她是妓女，为段小楼所救成了段小楼的老婆，所以她时时处处现实地维护着段小楼，如果说戏是程蝶衣的梦的话，那么段小楼是菊仙的梦，在时代更替中菊仙用她过人的机智维护着她的梦。然而她真正全部地得到了段小楼了吗？段小楼注定有一半是属于戏属于师弟程蝶衣的。这就注定了她悲剧的命运。

　　巩俐在片中正是要塑造这位悲剧性的菊仙。在影片上半段，菊仙还是泼辣、艳媚的青楼女子，后半段则是压抑沉郁、衰老憔悴的中年妇女。由青年到中年，从二十出头到四十多岁，年龄跨度不小。不过这一点都难不倒巩俐，早在演《菊豆》时，她就已经表现出了极强的驾驭角色的才能。

　　对于菊仙这个角色，巩俐很是喜爱。

　　“她在影片中夹在程蝶衣和段小楼之间，位置很特别，感情很复杂。”

　　程蝶衣和段小楼从小在京剧班学戏，情同手足。成年后，程蝶衣演虞姬，段小楼演霸王，配合默契，珠联璧合，场场爆满，轰动京城。程蝶衣人戏合一，希望一生与小楼在舞台上度过。而小楼却向往平常生活，与爱他的妓女菊仙结为夫妻。蝶衣备感失落，认为正是菊仙的出现，影响了他和小楼的关系。菊仙则认为，是蝶衣妨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所以对他有成见。在“文革”中，在听到小楼对红卫兵说“没爱过菊仙”时，这个刚烈的女人承受不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又无奈的世界。

　　菊仙是个悲剧性的人物，跟一个男人争夺着心爱的男人。由于陈凯歌对程蝶衣这个角色的偏爱，尽管他加大了菊仙的分量，人们却仍然感到，这个男人中的女人少了一些立体深沉的情绪。

　　在有限的、被给定的表演空间里，巩俐已经把菊仙的青楼卖笑、红尘烦扰、敢爱敢恨演绎到了极致。

　　《霸王别姬》的故事是沉重的，拍摄过程是艰辛的，而剧组成员的合作是相当愉快的。巩俐、张国荣、张丰毅三位主演在不拍戏的时候，经常一起出去玩，逛天安门、爬长城，还一起打网球。

　　谈起巩俐，张国荣和张丰毅都很佩服巩俐的工作态度和演技。作为巩俐合作的第二位导演，导演陈凯歌更是对女主角称赞有佳。他称巩俐是“一个明星与演员兼而得之的人才”。一方面大众喜欢，另一方面，也是一个有真本事的好演员，现场的即兴判断能力很强。

　　1992年4月中旬，经过四个月的紧张拍摄，《霸王别姬》杀青。7月6日，依依不舍的张国荣流着泪离开剧组。1992年12月，《霸王别姬》在日本完成后期制作。影片既有东方的神秘、瑰丽，又有史诗般的大气磅礴之美，颇受圈内人好评。

　　1993年5月，剧组人员满怀希望和忐忑不安之情来到戛纳，参加电影节“金棕榈”奖的角逐。有人说白色旗袍能带给巩俐好运，于是她特地准备了一系列白色的礼服，其中有一件是香港设计师为她订做的白色旗袍，大家希望她能像在去年威尼斯电影节上一样捧得金狮、“旗”开得胜。

　　在强手如林的第43届戛纳电影节上，《霸王别姬》击败了得奖呼声较高的新西兰女导演简·坎平的《钢琴课》、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的《戏梦人生》、英国导演麦克李的《裸体》，在23部各国优秀影片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了“金棕榈”奖。而此前，东方电影界只有日本的乡村昌平获过该奖。

　　《霸王别姬》为亚洲电影争了光！

　　如此看来，巩俐的白色还是真的能给影片带来好运气喽。（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