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焦点访谈》——如此“就业”

　　演播室主持人 方静：

　　现在正是大学新学年招生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有一个数字就格外的敏感，那就是高校毕业生的就业率。对于院校来说，就业率标志着学校办学成绩的辉煌，而对于新生来说，就业率则是选择就读学校的重要指标，因为高就业率意味着的是光明的就业前景。 陕西省的一些民办大学纷纷打出了百分之九十几的超高就业率，可这数字是真的吗？我们记者日前去陕西专门进行了调查。

　　解说：

　　西安有个民办欧亚学院，办学已有10年的历史了，它的招生列入国家统招计划，可以发放正式文凭，而它公布的就业率一直是百分之九十几的水平，很是诱人，很多学生就是冲这个才来的。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1：就业率是97％。

　　记者：欧亚学院毕业生的就业率97％。

　　毕业生1：而且说大部分安排在东南沿海。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老师当时也跟我们的说过，招生老师当初也说过，是98％，然后我们对比了一下其它学校，说其它学校怎么怎么，学校的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这么回事。

　　记者：你们连续多少年，维持毕业生就业率百分之九十几？

　　西安欧亚学院院长胡建波：这几年基本上都做到了百分之九十几

　　胡建波 西安欧亚学院院长：应该说这几年我们基本上都做到了百分之九十几。

　　解说：

　　但前不久有反映说欧亚学校公布的就业率是假的，而欧亚学院予以坚决否认。就此我们来到省教育厅，想先听听经专业部门审核的数字。

　　张长保 陕西省教育厅高校学生处处长：

　　欧亚学院总体来说，这几年的话，我们没有发现有虚假的情况。欧亚学院这个就业率我们是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我们教育厅审查以后，对学校学生就业这个情况，总体上审查以后有一个结果，他们现在目前就业率是96.26％，具体的学生名单我们也有。

　　解说：

　　省教育厅提供的数字不容置疑，并且有全部就业学生的名单作为佐证，不容你不信，剩下的就是简单验证一下名单，可就在我们挑选名单时，一个奇怪的现象跳了出来。这个叫做“嘟嘟王子影视设计工作室”的单位，怎么一下子就招了16个欧亚学院的学生，就核实这一个，我们在一座居民楼的顶层找到了这个工作室。

　　记者：整个你们这个工作室，工作人员、经营人员有多少？

　　涂云芳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只有两个，就我们俩。

　　记者：两个人？

　　涂云芳：真的就我们俩。

　　记者：小夫妻店？

　　涂云芳：对。

　　记者：有没有雇工？

　　涂云芳：没有。

　　记者：划圆圈的全是你们的雇工？还有16个人被你雇佣，这个雇佣手续是你办的，还是你办的？

　　涂云芳：没有，当时就是同学过来了。

　　记者：上你们家来了？

　　涂云芳：对，上我们家。 因为那个同学有关系比较好的，然后说是学校要一个这（就业协议）。

　　记者：究竟有多少人到这儿来盖章？盖的这些章盖了以后，都是哪些地方的同学，你现在还有印象吗？

　　涂云芳：没有印象，不清楚。

　　记者：都不清楚了？就这个章吗？

　　涂云芳：对。

　　记者：是你拿着往上盖，还是同学自己盖？

　　涂云芳：有我盖的，可能也有同学自己盖的。

　　解说：原来，这里没有招一个人，16份就业协议全是无中生有，编造的。委屈的小王和小涂说，他们也不愿这么干，也有一肚子苦衷。

　　王子俊 西安亚洲学院毕业生：

　　老师有明确暗示，你们要实在不行，找某同学。

　　记者：你是说老师还暗示让其他的同学来找你们？

　　涂云芳：就是说老师介绍过来。

　　记者：是老师直接介绍过来的？

　　涂云芳：也有，这种情况也有。

　　解说：查完这一家，我们还想，这会不会是偶然的一个呢？再找一家，换个名气大的――陕西凯建机电设备有限公司。从名单上看，他们招了欧亚学院的7个人。

　　记者：2006年招了多少西安欧亚学院的大学生？

　　许平利 陕西凯建机电设备有限公司经理：

　　可能是四到五个。

　　记者：这些人都到你这儿来工作吗？

　　许平利：没来。

　　记者：没来，那你给他们开具了什么手续？

　　许平利：开的是劳动合同。

　　记者：那最后他们也不到你这儿工作，也不到你儿上班，你给他们全部办了用工的手续？

　　许平利：嗯，办了。

　　记者：那这些就西安欧亚学院的学生毕业了以后，要到你这儿办假证明，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呢？

　　许平利：我侄女。

　　记者：你侄女？

　　许平利：我侄女。

　　解说：他们招的7个人也全是假的，只因为许老板的侄女是欧亚学院的在校生，这个资源就被发掘出来了。他所盖的7个章，头两个是侄女的朋友，但是老师一见，又“发”来五个学生。

　　许平利：后来孩子说，老师叫把这些给盖了（章）。

　　记者：老师让再盖五份章？

　　许平利：嗯。

　　解说：由此看出，欧亚学院“狠抓”就业率的确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学校压老师，老师压学生，我们再听听学生怎么说？

　　记者：有没有不交（假就业协议）的学生？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不交，然后学校给班主任压力，班主任给你压力。

　　记者：班主任怎么给你们压力啊？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就说不交不给毕业证什么，考试或者怎么样的。

　　西安欧亚学院一毕业生：真实就业的，我想应该在20％左右

　　记者：有没有同学自己不愿意？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有同学是不愿意的，经常有同学给他打电话，就告诉他，说班主任说了，如果不交就业协议书，不给发毕业证。

　　解说：就是如此高压，也还是有人签不下假协议，怎么办？老师还有最后一招。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就是有些办不了的，你拿过来，我帮你签了。

　　记者：就是学生要是实在没有路子去办假证明，班主任代劳？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对。

　　解说：在如此操作中统计出的就业率里，究竟水分多大，我们不得而知。再听听学生对身边情况的反映吧。

　　解说：这份假的用工协议，你自己签过吗？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1：没有，当我看到我的就业协议书的时候，我只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的是某某木材场，木材交易场，当时我记得我还跟老师开过玩笑，我说我能不能去那儿领工资？

　　记者：老师怎么说？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1：反正老师就很严肃，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

　　记者：老师不满意了，你想说的是，签了用工协议能不能领工资，就想说意思把这个协议能不能变成真的？有没有学校给你们找的一个用工单位是个真的，你们同学真去那了？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这个我没见过。

　　记者：从来没有？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2：没见过。

　　解说：其实，学生最了解学校的情况，对自己身边同学的就业率有个估计。

　　王子俊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真实就业的，我想应该在20％左右。

　　解说：在学生踏上社会的第一步，就给了他们一次弄虚作假的经历，而这个虚假不是来自别处，是来自教育他们的母校，伤害的印记可能陪伴他们终生。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1：到毕业的时候，当我们遇到这件事以后，非常地气氛，只能用这句话来说。我觉得这个东西为什么非要我们每个人，积累到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就是说每个人交了40块钱给学校（办假协议），其实我们也不在乎这点钱，其中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记者：那种伤害是对心理的伤害？

　　西安欧亚学院毕业生1：对，我觉得真的，为了这么一个虚假的东西，需要这么多学生去跑这么多的冤枉路。

　　解说：

　　显然，虚假就业率的危害还不止一次，在省教育厅我们听到了一个新精神。由于就业率数字对国家制定政策、规划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国家对就业率的考察，从去年又有了新说法。

　　张长保：从去年开始的话，教育部把这个就业率，从二级指标提到一级指标。

　　记者：也就是说最重要的评价指标之一。

　　张长保：为啥？如果说你有虚假的，一票否决。所以可见从中央和省上，对毕业生这个就业非常重视的。

　　解说：

　　在有人向教育厅反映了欧亚学院造假的情况后，当时教育厅表示要调查。

　　记者：我们听到的情况是，向教育厅学生处姓孙的同志反映之后，姓孙的同志表示要严查，我们现在就想知道，一，查了没有，二，查的结果。

　　张长保：我们去查了，结果现在看来不存在这个问题。

　　记者：刚才您说过核对过很多学校报上来的学生的就业情况，到具体用人单位去核实，那么这种审核对欧亚学院进行过吗？

　　张长保：去年、今年都没有，因为它这个学校把材料报来以后，我们在网上一审查，实实在在的，我们就没有……

　　记者：为什么在核查的时候，没有核查过欧亚学院，它属于一个信得过单位？

　　张长保：但是总体上来说的话，几所大一点的民办院校，我们在网上进行，如果说发现有疑点的，我们进行核查，有疑点的核查。

　　记者：那也就是说你们平常看到欧亚学院报来的材料，认为它连疑点都没有？

　　张长保：从去年、今年看的话，现在是没有发现有什么疑点。

　　解说：这样明显的疑点，负责专门审查把关的教育厅就真的看不出来吗？由于欧亚学院牌子大，陕西省教育厅对它一直很关注，甚至前任教育厅长退下来后，就直接去了欧亚学院做了党委书记。采访中我们看到，欧亚学院在毕业生就业上获得了一系列的荣誉，有“中国最具就业前景高校”、“全国学生就业实力十强民办高校”、“全国学生就业示范民办高校”。

　　记者：报来上的数字，你觉得里边真实的程度，你能做什么样的估计？

　　胡建波：我觉得还是相当真实的，当时省上考察到我们学校，不光是拿一个简单的数据，他看你的过程管理，看你的档案管理，包括做一些调查，这是由教育厅在这样的基础上发的。

　　记者：是教育厅考察以后的发的，但是落款署的是教育部。

　　胡建波：对，因为这个评比是这样的，部里的评比都是由省上推荐出来的，部里就核准一下。

　　演播室主持人 方静：

　　由于欧亚学院已经列入全国统一招生计划，它报出的就业率经陕西省教育厅上报国家教育部，无疑已经包括在正式公布的全国高校学生就业率数字里面了，因此这种创造虚高就业率的做法，不仅给学生、给社会造成恶劣影响，还可能误导国家的政策制定。看来在评价一个学校办学能力的时候，考生在填报志愿、选择学校的时候，要看的不仅仅是就业率，还要看是否诚实守信。8月3号，教育部有关负责人表示，教育部正在建立就业率举报制度，并将设立就业率举报电话，以此防止个别高校就业率注水，对就业率作假者实行一票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