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孟母堂
“非主流教育”的出现,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块块石头,一时水花四溅。
撰稿/吴英燕 陈统奎(记者)
孟母堂是喧闹一时的公共话题。教育主管部门已亮出红灯,送出一纸终止办学的“告知单”。 与此同时,来自杭州“西点男孩培训中心”的“鞭打”教育也引发了种种争议。这些“非主流教育”的出现,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块块石头,水花四溅。
合法与违法之争
教育主管部门的告知单上,“违法办学”四个字赫然在目。孟母堂被认为违反了办学许可的规定,违反义务教育法,也违反了教育收费的规定。
上海市郊距离莘庄地铁站十几分钟车程的一栋别墅,每月租金约8000元,拥有300平方米的室内面积和300平方米的花园。别墅大厅的墙壁上贴有一张中华孔子学会赠送的孔子行教像,画像下面挂着孟母堂的牌子。
这幢独立式的别墅就是孩子学习、生活的全部空间。别墅外有一些简单的供孩子娱乐的设施。走进屋子,一楼客厅成了大教室,这是孩子们上大班课的地方。楼上房间有的成了教室,有的当孩子们的宿舍。
在孟母堂,中文教授背诵《易经》、《弟子规》、《论语》等国学经典,英文教授背诵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十四行诗》等,数理教育则外聘老师教授,还有外聘教练教授学生瑜伽和游泳。一天当中,老师统一讲课时间只占两成,八成时间都是由学生靠背诵经典自学,课后不定期组织学生收看《三国演义》、《大长今》等“对孩子成长有益”的电视剧。课间,别墅里都在播放经典音乐,“让儿童随时接受经典音乐熏陶。”
尽管正是暑假,别墅里依然传来琅琅书声,12个小孩在5名老师的陪同下,“读经典、尊孔孟、颂莎翁、演数理”。
“它准确地说不能被称为‘私塾’,我们只是十几个志同道合的家长把孩子集中在一块上学,只是学的知识中有专门的四书五经,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读书会。”孟母堂发起人之一的吕丽委对《新民周刊》说。
在厦门,吕丽委和朋友们在厦门青少年宫举办了“读经班”(周末和暑期),1998年至今越来越热。当时吕丽委是厦门一所小学的英语老师,她开始忙碌地奔波在学校和少年宫之间。
2005年吕丽委来到上海,几个听闻了“读经班”的朋友纷纷来找吕丽委,要求她一起“带带”自己的孩子,“房子都租好了,我想推却都不行。”关于孟母堂的性质,吕丽委认为,这是一种家庭自主联合式教育,“只是把以前的一个孩子的家教,扩大到十几个孩子身上”。
吕丽委的日记本上,有她写于2005年9月19日的一段话——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课前是简短的开学式,之后即开始《易经》诵读。在老师的引导下,同学们一遍又一遍地诵读,家长们都紧张地在教室外观看,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一节课结束了。老师问大家:“这节课上了多长时间?”同学们纷纷发言,有的说大约30分钟,有的说约20分钟,有的说约40分钟。真如古人所说的“小坐窗前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
7月31日,孟母堂家长发表声明,指出孟母堂是家庭自主学习形式,“孟母堂”只是厅匾名称,并非什么机构名称,无须向有关部门申请办学;而孟母堂的费用由家长共同承担,家庭开支无须经过物价部门审核;在孟母堂学习的儿童,包含学龄前儿童、因特殊原因不能上学的适龄儿童和外籍儿童,并未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
中国式“homeschooling”?
孟母堂的新闻,很容易让人们联想起大洋彼岸的美国,联想起一场始于1970年代的教育运动——homeschooling(在家学习),或叫Growing without school(无校成长)。
1970年代的美国,许多家长和教师开始向学校教育说不,家长让自己的孩子homeschooling(在家学习),教师们则纷纷加入homeeducation(在家教育)的行列,就这样掀起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新教育运动的潮流,每年以百分之二十的增速在继续壮大,至今整个美国大约有200万青少年在家学习。
这场教育运动的出现源自两大原因,首先美国的学校教育是一种“忽略教育”,忽略个性学生的发展,学校的课堂只能顾及中间学生,把成绩最好和成绩最差这两头的学生“忽略”了。其次,学校教育过分强调“理性”,过分强调学知识学技能,扼杀了儿童的“灵性”。
一个突出特点是,参与这场运动的家长一般具有良好的教养,积极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刚开始的时候,各家的孩子就在自家homeschooling,家庭即学校;后来一些有钱人家干脆贡献出宽敞的客厅来当教室,客厅即教室;然后由比较有道德修养、受过良好教育的家长或者长辈来当老师,家长即老师;在家长的陪同下,孩子们诵读《圣经》、莎士比亚的著作,以及柏拉图的、亚里士多德等等经典著作,经典即教材。
在吕丽委看来,孟母堂的教育模式简直就是美国homeschooling的翻版,“家庭即学校,客厅即教室,家长即老师,经典即教材。”
而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著名学者葛剑雄教授态度坚决:“我们必须承认义务教育确实存在一些弊端,我们也赞成家长来推动义务教育的改革,但是改革或尝试的底线是不能违反《义务教育法》,只要违反了法律的规定,就必须取缔。”
葛剑雄认为,义务教育的宗旨要求保证公民基本素质的培养,而孟母堂这种教育模式是“绝对做不到的”,即使有成功的例子也不具有普遍性,“家庭自主教育不能取代义务教育,它只能作为辅助性教育”。
著名童话作家郑渊洁则表示异议:“我觉得教育的模式应该多元化,就像我的儿子是在家接受教育的,而我的女儿则在学校接受教育,选择哪一种教育方式,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这种教育方式能够让孩子轻松快乐地学习,能够适合于孩子,只要是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当然现在中国的国情也决定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能通过义务教育这种考试的方式来选拔人才,因为中国的就业形势实在是太严峻了。”郑渊洁补充道。
被誉为台湾“读经运动先驱”的王才贵教授曾经专程参观孟母堂。他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台湾民众最开始也非常反对这种教育,后来是质疑,接着是观望,最后是认可。
记者在采访时发现,孟母堂的一些家长无法认同他们的探索是剥夺孩子们的受教育权。他们认为自己不过是为孩子们提供了一种创新的教育模式,这种探索背后是他们对子女的爱,或许还有对传承文化经典的一点责任,对现行教育的一些忧患。
不过,家长们的意见仍然是一种“边缘表达”,即使是鼓吹复兴国学、支持设立国学院的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也表示:“适龄儿童还是应该上小学,孩子可以读经,但那只是一种辅助,小学制度已经实行很长一段时间了,在课程设置上有一定的规律性、科学性,没有理由对小学失去信心,让家长自己来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