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记者在8年的从业生涯中,曾6次获得河南新闻奖一等奖,策划和指挥报道了一系列具有社会影响的新闻事件,而这样的感谢,他也听过不少。 “我干新闻以来,采写的报道大多是维护弱势群体利益的。”白润岱说,“看到那些可怜的人,我心里就难受,就忍不住想去帮一帮。”
3年前,白润岱听说郑州市中牟县有个“窝棚部落”,一个村子400多名村民长期住在原始、简陋的窝棚中,生活艰苦的情景令人难以想像。此后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先后12次前去采访,发出多篇报道。后来,村民们终于住上了政府统一规划的新房。
“当时村民们高兴得要为我刻碑立传,还要把他们的村子改名叫河南商报村,我都拒绝了,只接了他们送来的一面锦旗。”白润岱说,“能够帮他们把事情解决了,心里真美。这件事也让我感觉到,当记者,真好!”
一个中秋节,白润岱采访过3个相依为命的孤儿姐弟,看到8岁的姐姐正拿着一张画着月饼的纸,给两个啃着干馒头的弟弟讲月饼是什么味儿。他当场倾囊200多元,塞给孩子们,自己却不得不借同事的钱回郑州。
然而这一次,这位30岁记者的捐款行为,却成了被报道的新闻。报社另一部门的同事采访了他。8月1日,《河南商报》刊出报道《命案在身命悬一线,本报记者出资2000救嫌犯》。8月2日,又刊出报道《记者2000元救助杀人嫌犯引发争议》。由此,白润岱从这一新闻事件的采访指挥者,变成了新闻中的焦点人物。
这招来了一些新闻业界人士的质疑:记者只是事件的记录者,这样做是越位,甚至有作秀嫌疑。
但是,《河南商报》总编辑孟磊说:“不论是谁去捐钱,都会成为新闻的主角。作为采编新闻的记者编辑,也不例外。”
白润岱也认为,媒体总是呼吁政府和社会来救助,其实它也应该实施救助。“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他说,“弥补政府和社会的相关漏洞需要很长时间,但生命给郭保尚的时间却那么短。”
“即使那些已被判死刑的罪犯,在没被予以正法之前,其生命权也应得到尊重和保护,更何况一个犯罪嫌疑人?”总编辑孟磊说。
白润岱的行为,让最初派去采访这一事件的记者刘高桥有些意外。他正试图在报道中追问究竟该由谁来救助犯罪嫌疑人,“没想到这钱由我们主任出了”。
在河南政法学院宪法与行政法教授苏万寿看来,从人的基本生命权方面考虑,应该由政府对郭保尚进行救助。因为无论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伦理的角度看,各级政府都应该保障公民的基本生命权。
“个人义举难救制度之弊。如果制度上的漏洞总要依靠个体公民的良心去弥补,这是道德的进步,也是社会的退步。”苏教授说。
但另一种声音认为,单纯地站在人道主义立场指责政府对犯罪嫌疑人救治的缺位,过于苛求,脱离现实。
“农村有很多贫困失学的孩子需要政府资助,医院里有许多善良的对社会有贡献的人需要政府救助才能活命……即使被郭保尚刺死的那对夫妻留下的9岁孩子,同样也在等待政府的救助!”郑州市某政府机关一位工作人员说,“可是政府掌握的社会公共资源是有限的。”
事实上,白润岱的一些朋友也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他们打来电话说:“你咋恁傻呀?”或者说:“你热心也不能热心到这上头啊。”
白润岱的妻子最初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正停薪留职在家照顾刚出生10个月的孩子。白润岱每月3000多元的薪水“刚够花销”。白润岱也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告诉妻子。没想到,几天后,妻子从一位邻居那里辗转听说了。她“想不通”、“很生气”,当即给丈夫发了一条短信:“你从哪儿弄来的钱?”
“我又不能跟她讲大道理。”白润岱说。于是这位大学法律系的毕业生这样“哄”妻子:“假如郭保尚是你的家人,在法律审判之前,你真的认为他罪该至死吗?”他试图说服有过6年警察工作经历的妻子:“在法律审判他之前,道德不能宣判他该死,感情也不能宣判他该死。要死,也要让他公平地死。”
然而另有一种观点。医院院长周国平说:“不能光看到一个犯罪嫌疑人在等死,我这医院还有许多病人也因为没钱正在等死。为什么不呼吁给这些人捐点钱?”
对此,白润岱的回答是:“我正好遇上了,就不能回避,有缘吧。”
“我有选择权,我选择认为有意义的去救助。我花2000元救回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哪怕只能延续30天,我也觉得值。因为我有义务告诉他和他的家人,这个社会是公平的,不是没有情义的。”白润岱解释。
郭保尚会不会被判死刑,目前不得而知。截至发稿,郑州警方尚未对郭保尚案侦查结案。
妻子最终对白润岱表示了理解,但她说:“我并不支持他。因为我觉得把钱捐到其他地方会更好。”
“(这种事)只能做一次。”她告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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