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是上海市居（村）委会换届选举之年，全市共有4767个居（村）委会举行换届选举，全市居委会直选比例将不低于40％。在拥有1300多万户籍人口的大都市，即便按40％的最低比例计算，也意味着将有数百万人可以通过投票选择自己信赖的居委会干部。

　　宣传动员、选民登记、产生候选人、投票选举……许多上海市民正是通过“直选”，第一次亲身参与基层民主的演练，零距离接触民主选举的各个环节，也是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居委会是社区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的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本文采撷上海市基层民主试验中的一个片断，跟着一名候选人的脚步，探寻居委会直选过程中的点滴故事。

　　7月31日，农历“七夕”。晚上，王莉华开在上海人民广场附近的花店卖空了，开在易趣和淘宝网的两家网上童装店也接到30多份订单。她与挂在ＭＳＮ上的好友们打招呼：“明天参加高级茶艺师培训班，要聊天只有等晚上了。”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落选后的落寞。一天前，她在居民委员会的换届选举中落选了。

　　王莉华今年30岁，毕业于上海大学计算机系，在多家企业工作过，两年前开始做自由职业者。她说，自己一直在“体验生活”。兼职婚礼督导、玩票网店、自建“Ｕ－ｇａｒｄｅｎ”网站卖花，都是她“体验生活”的方式。

　　“我也能参加居委会竞选？”

　　今年的换届选举中，闵行区古美路街道有22个居委会直选换届。王莉华所在的东兰新村第二居委会（欧风花都小区）就是其中之一。

　　6月下旬，王莉华在小区看到居委会换届公告，随口一问，工作人员告诉她：“你也可以参加竞选。”

　　“我也能参加居委会竞选？”王莉华后来才知道，这是直选带给她的机会。

　　古美路街道党工委副书记何忠诚说，以往的社区选举方式是先由居民选代表，再由代表选举委员。在那种情况下，王莉华进入居委会候选人名单的机会，“有，但很小”。此次居委会换届，由居民直接推荐候选人，给了王莉华一个参加选举的机会。

　　在王莉华看来，居委会是为居民解决困难、协调各方关系的一个组织，有时在社区内组织些团体活动。不过，“那些活动让我都提不起劲儿，内容老旧，方式也很呆板。”

　　6月30日，她向居委会递交了1500多字的自荐信，列出自己的工作经历、性格特点和对居委会工作的想法：“上海现在是国际大都市，社区工作应该有更多的年轻人参与，而且社区的活动也不应该一直以老年人为中心。”

　　“你要和老头老太抢每月1000多元的工作？”

　　为取得10个选民联合提名，王莉华打印了推荐表，发动一批她在小区业主论坛里认识的朋友签字。朋友们虽然签了字，但并不赞同她的行动，“和老头老太抢每月1000多元的工作，这是浪费青春！”“居委会里尽是老大妈，你就别去那儿养老了。”

　　何忠诚表示理解这些说法。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年龄偏大，很多人以为他们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它需要协助政府做大量的工作，如协调居民矛盾、成立业委会、丰富居民生活、开展精神文明创建等，都属于居委会的分内事。“事务繁琐，津贴不高。这样的工作和待遇很难吸引年轻人。”

　　王莉华不这么想。她认为居委会工作压力不大，办公地点离家近。她的收入大部分来自网上店铺和兼职收入，居委会工资不高不是问题。

　　利用自己在人际交往和活动组织方面的能力，能让邻居们接触更时尚的活动，接受更专业的指导，王莉华有兴趣体验一下。但父母并不认可她的想法。“居委会办公室连网都不能上，你怎么工作？”王莉华却认为，这正是她能为社区工作带来的改变之一，她在自荐书中说：“我要尝试建设一个全新的数字化社区，把年轻的力量和现代气息带到社区建设中去。”

　　7月16日，东兰新村第二居民委员会公示，王莉华等6人成为东兰新村第二居民委员会的候选委员。

　　“候选人是哪个？”

　　7月25日，6名候选人的大照片和简介贴到小区门口的橱窗里。照片上的王莉华瞪着眼睛，显得有些过于严肃。照片下方是简短的个人简历。太阳底下，进出小区的人都加快脚步，很少有人在橱窗前驻足观看。

　　“照片是我用打印机打的，贴出来的简历被删了好多内容。”王莉华觉得，这样的介绍远不能展现真实的自己。她在小区业主论坛上发帖列出她完整的自荐信、个人简历和ＱＱ、ＭＳＮ、电子邮箱以及她的网店地址，同时贴出一张张开双臂、有灿烂笑容的照片。“不过，上网的一般都是年轻人，我们这个小区的老年人估计不会看到。”

　　7月30日9点，王莉华和妈妈准时到东兰新村第二居民委员会的选举现场。其他选民也陆续来了。“都是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辈的人”，认识王莉华的也很少。

　　“能不能让候选人和我们见见面，谈谈啊。”选民们十分赞同一位阿姨提出的建议。选举委员会临时决定：“让候选人上台见面可以，就不要提问了。”

　　选举结果，王莉华得84票，以一票之差落选。

　　王莉华认为，她落选的主要原因是参加投票的年轻人太少。据她观察，“在投票现场，40岁以下的年轻人不超过5个。”

　　何忠诚介绍，古美路街道所有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平均年龄是47岁，大多数是下岗、退休人员。这种状况在这次换届选举之后会有一定改变，但不会太大。

　　“我落选是小区居民的损失！”

　　同住一个小区的俞萍是王莉华的朋友。得知王莉华以一票之差落选，她有点后悔没去投票。但俞萍认为，选不上对王莉华没有任何损失，王莉华即便当选，也不能为社区的改变作出多大贡献。

　　网友ＺＺＹ（网名）是王莉华的“铁杆”，但他没去参加本小区的投票。他说：“王莉华即使当选，也不能适应居委会的工作，琐碎事太多，待遇又不高，做到后来心态会变坏。”

　　王莉华也认为：“我落选是小区居民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社区的改变需要一批人从每件小事做起。”而她，恰巧就是有热情、有时间、有能力去做这些事的人。

　　“幸好上台和大家打了个照面，否则连84票都得不到。应该让我们候选人和选民沟通一下，当选以后要做什么，会给社区带来哪些改变，都应该说一说。”她认为，论学历、工作经历及协调能力，自己样样不差，如果事先有良好的沟通，一定会有高支持率。

　　但一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邻居认为，王莉华落选并不出人意料。她分析说，按照传统观念，王莉华是一名没有正当职业的大龄女青年，其现实生活方式不能给人以稳定感，而社区管理需要营造的是社区归属感和相对稳定的社会氛围。她的谋生手段和活泼个性看似她的强项，但在选举时恰恰可能成了弱项。

　　何忠诚则觉得，目前不少社区普遍缺乏能满足社区居民文化、体育、娱乐等多层次需求的高素质人才。他认为，社区工作人员年龄偏大、知识水平偏低的现状，与社区承担的越来越重要的社会职能之间，产生了矛盾。比如，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生活重心开始由单位向社区转移，而大多数社区目前的工作方式，还不能很好适应这一转变。

　　何忠诚说：“直选给了居民直接决定、选择自己拥护的人为小区服务的权利。但居民愿不愿意、善不善于行使这个权利，我们不能着急，更不能强迫。让人们慢慢熟悉民主治理的规则和方法，培育居民民主意识、行使民主权利，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落选后，王莉华报名参加了一个高级茶艺师培训班，开始她的另一段“体验”。她说，自己还会继续参加小区的志愿者活动。不过，和新选出的居委会一位工作人员说起茶艺培训的事，“她的反应居然不是‘你以后可以在小区里开展些类似的茶艺培训’，而是‘你以后可以到居委会来给我们泡泡茶’。”王莉华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