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游艇原住民”
事实上,对于美国、英国、意大利等G7富国俱乐部的中产阶层来说,游艇其实是一种非常普通的生活方式,地球上陆地和海洋的比例是3∶7,对于这些富裕国家的民众来说,探索海洋,玩动力游艇,或者驾驶帆船,是普通人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 如同汽车世界一样,只有那些造价昂贵的超级游艇才是少数富豪用来斗富的玩具。
文/罗杰
在中国,我们仿佛也能看到极少部分的富裕人口的“海上生活”的来临。2006年在上海召开的第十一届中国国际船艇及其设备展上近百艘风格各异的游艇吸引了众多流连忘返的参观人士。黄浦江水上展区更是接待了数百位豪华游艇潜在买家。至于三大男性气息浓郁的奢侈品牌轩尼诗李察干邑、凯迪拉克和沛纳海积极加盟本届船艇展,撑起“享受生活”和“自由豪迈”两面大旗,似乎暗示着中国的“游艇人口”正在悄然形成,。
“实际上,我们对中国市场的分析是,中国的游艇市场相当于法国的60年代。很快,不管是市场,还是生活方式就会有一个大爆炸的年代来临。”法国船舶协会主席Tibor Sillinger先生说。
Tibor Sillinger先生晃动着手指强调,“60年代,法国海上运动还只是特权阶层的事。而现在,根据我们的调查,在整个法国,就有900万人口参加海上运动。当中有400万人玩一种或多种海上运动。”
这群法国人并不是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古怪富豪,几乎就是你家隔壁的邻居。这群“浅海动物”中有12%的管理人员,有8%的工人, 还有7%的技师。不过很让人吃惊的是,还有12%的运动者是已经退休的老人。
有趣的是法国人热爱海上运动,是因为很多传奇性人物的出现。1952年,法国的航海英雄阿兰·邦巴尔就独自乘一艘橡皮船,在无马达、无供给、无后援的情况下,航行了65天。
1964年埃里克·塔巴利驾驶着他的庞蒂克I号帆船成功地独自横渡大西洋。在两位先锋的白色尾迹上,阿兰·科拉、马克·帕若、热拉尔·达博维尔等法国传奇人物相继在航海事业上留名青史。这让法国人热血沸腾。
1962年,一直以大陆民族自居的法国人,在巴黎首次举办了“游艇博览会”,首次把蓝色的大洋引进巴黎市中心。从此,法国人就爱上了这片占地球面积73%的洋面。
“现在,在法国的帆航学校就有7,900多家。每年培训的学员高达50万。每年领到执照,可以合法开船的法国人,就有九万人之多。”Tibor Sillinger先生介绍说。为了接纳法国国人对的帆船和游艇的热情,法国政府为这支“业余海军”建造了370个码头,提供了22.6万个泊船位。
不过,法国人的强项是无动力帆船,而不是游艇。至于为什么这样,Tibor Sillinger先生耸耸肩膀说,“就像法国能生产全球最好的香槟一样,也许都是自然形成的。”
而在老牌海洋国家英国,海上运动更是成了英国人的生活习惯。英国的人口只有六千万,但是参加海上运动的人口就是350万,差不多按照人口比例,每17个就有一个人参加一项或多项海上运动。要是把全部21项海上运动算上的话,据英国海洋联合会的统计,将近四分之一的英国成年人参加了这些活动。
据英国海洋联合会的统计,2.5米以上的娱乐用艇,单是英国本土就有45万艘, 还有近9万条英国人拥有的船,常年停靠在其它国家。外国人停在英国水域的娱乐用艇,也有1.6万条之多。单是加入英国皇家游艇协会的会员,就有近60万人,当中甚至包含了大量的青少年会员。英国海洋联合会就有“甲板上的孩子”项目,吸引少年儿童参与海上运动。所以,海上运动在英国早已成为非常平民化的运动。
作为传统的海洋民族, 英国人喜欢多种多样的海上运动,包括风帆、内河水上驾驶、动力艇竞赛,以及各种各样的国际性海上赛事,如Volvo杯及丰田杯国际大赛等。据皇家游艇协会的统计,2004年单是风帆赛事就有40万英国人参加。另外有30万-50万英国人参加了游艇巡航,8万-19万英国人开着自己的游艇,参加了各种游艇竞赛。有40%的游艇主每年参加超过6次的游艇竞赛。有些人甚至达到25次之多,对游艇生活的热衷可见一斑。更为叹为观止的是,有7万-18万的游艇船主一年内参加过国际间的赛事超过5次以上。
这样的一群游艇狂热者,把他们命名为“游艇原住民”,应该也不是太过分的事情。
海上生活样板戏
翟墨:无需签证的环球旅行家
文/凤翔
先说说工作—除了产生大堆无聊的报告和废纸,其实你目前的工作基本没什么意义—如果用大自然的角度来做绩效评估的话。
换一种人生吧?换一种态度,或者甚至换一种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去生活?
这也就是我们在这个故事里介绍翟墨的原因—他是一个生活在天空之下海水之上,陆地与陆地,岛屿与岛屿之间,享受着阳光、海水与狂风洗礼的人。更为可贵的是,他是一个中国人,属于那些极少数在辽阔海洋上生活的中国人。如果说CAST AWAY里的Tom Hanks是被迫放逐,翟墨就是心甘情愿逃离了陆地,靠着一艘帆船去环游世界。
那里,既没有国家,也没有城市,有的只是绝对的自由、严厉的大自然和绝对的孤独。
“在那些波利尼西亚人生活的小岛上,我才认识到生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你无法想象一个航海者的自由,如果你始终生活在陆地上。自由的远航,对我来说,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在一间普通住宅改成的画室里,翟墨对着记者这样说道。在他的房间里,大大的画作上签的是他的名字和工作室的GPS定位,一种采取以经度和纬度来表述个性的方式。他没有写上任何城市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并不属于任何陆地上的城市。
“在海洋的时候,会想念陆地和城市吗?”
“遇到过让人无法支持下去的风暴。那个时候非常想念,甚至决定要找一个地方定居。”
“生活在城市里的时候呢?”
“我渴望看到海洋。”
不会开船的“船长”
人生的转变往往可能发生在一个奇妙的时刻。
第一眼看到那艘他生命中的第一条船,一条小巧而又设计精良的帆船,翟墨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点燃了一样,炽热地燃烧起来,以至于理智根本无法阻拦拥有这条船的诱惑。
于是,他的人生路径彻底改变,计算了一下自己已经积累的财富,他买下了这条小船,花了近五十万人民币。
顺便提一下发生这件事情的那片陆地的名字—新西兰。
在办完了所有的手续,正式接手船只之前,他向原来的船主提了一个问题,“您可以帮我把船开到奥克兰吗?”船主大惊失色,“买下了一条帆船,你居然不会开船?”
何止不会开船,翟墨当时连游泳都不会。他只是一名颇有名气的中国画家而已。在突然变成船长之前,他基本上跟大海没有发生过任何实质性上的联系。
“其实说一句开玩笑的话,我前三十年都是一个山民,突然就变成了水手。”翟墨在画室的沙发上笑得很开怀。强壮而结实的体格提示着他这些年的海上生涯。
翟墨出生于山东的内陆地区,然后在山东艺术学院毕业以后,去了北影厂工作。几年之后,因为他的画作独特的画风和表现手法,他收到了法国政府的邀请去巴黎开画展。
但是跟寻常人想象的那样绝对不一样—在号称“艺术之都”的巴黎开画展,翟墨找到了平视那些艺术大师和前辈的机会,但是反而觉得没有了以前那种仰视所带来的崇拜和激动。
“近距离看那些大师的作品和他们在艺术史的崇高地位,其实也不过如此。”当时翟墨精研艺术史,也想通过这种方法,找到自已的定位。
他反而被那些原始而不加修饰的土著文化吸引住了。那些激动人心的非洲土著文化,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土著文化,揭示着艺术的本源。
“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高更会移居到塔西提岛这样的偏远地方去。”
正巧那个时候,在巴黎翟墨结识了新西兰文化交流处的官员。对方对他作品中的中国气质大加赞赏。
“所以我就去了新西兰,又在那里开了一次画展。” 翟墨很平静地说。在画展期间,翟的一位朋友得知他以前在北影厂工作过,也做过几部短片,因此就邀请他制作一部小短片,主题就叫“航海家”。没想到这部短片居然让他的生活从此产生巨变。
虽然仅仅只有三天,但是翟墨通过镜头,发现了一个他以前毫无所知的人生境界。
“首先是船。原来一艘船,不管是大是小,就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精巧的家,应有尽有,这就是你在海洋上生活的基础。”
一艘帆船带来的是生活半径的无限放大。“我遇到一对丹麦的女孩子。她们俩是从北欧一直驾驶着小帆船一路游玩到新西兰的—几万里的行程,几十个国家,却只花费了她们几个月的时间。”
按普通人的常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光是机票、签证和旅馆费用,就可能要了大部分人的命。何况,既便是公司总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周游世界,除了金钱之外,更多是花不起那个时间。
但是,像是煤气灯一样,翟墨的心被点燃了,喷射出炽热的冲动。
“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也要买条船。我要从新西兰直接开船到塔西提岛上去。我要去看看高更为什么一定要生活在那种地方!我要体验一下高更的自我放逐之路是怎么走的。”
于是他用卖画所得的40万人民币,买下了一条8.9米的帆船,却忘记自己根本什么训练都没有接受过。
“好像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等到差不多想要开船的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翟墨和记者都笑了起来。热血男儿往往都会很冲动。
深海航行:哪有什么征服自然,只能顺其自然
并不像我们想象当中的那样艰难,翟墨只花了四个小时就学会了开船。当然,也只是学会了如何看GPS定位仪、看海图、看指南针等等基本技能。在随着原来的船主去奥克兰的路上,一个“速成船长”就此登场,翟墨从此走上了“航海人”的道路。时间:2002年2月。
本来按翟墨自己的冲动,学会开船之后,他会直奔塔西提岛而去。但是大海并非总是温柔和恬静,发“飙”时它完全可以让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翟墨先进行了一次环新西兰游,以便积累经验。
“其实进行一次航海所需要的钱是不多的。最大的花费只是补充水和食品。而全球的海岛土著居民又几乎都一样的好客,所以很多时候我船上的那些淡水和食品是他们免费送来的。”翟墨说。当然,土著居民当然不会奉上法国香肠和苏格兰皇家礼炮威士忌,他们只有无数的芒果、椰子、面包果和当地丰富的物产。但是,这些东西绝对开放供应,可以支持翟墨航行到下一站。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应海上的生活,在环新西兰的航程开始时,翟墨的女友中断了在新西兰的学业与他同行,但是一上船就晕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被迫上岸。而翟墨这个“山东大汉”倒是坚持了下来,对新西兰当地的波利尼亚土著来了一个遍访。
有了充足的近海航行经验之后,他开始了极为惊险的深海航程,其中包括对南太平洋两大深海海沟的跨越。跟富豪拿来摆谱的游艇不一样的是,帆船是主要不靠动力系统来推动的,所以季候风对帆船就是最重要的。每段航程如果没有在合适的季风季节出行,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如果在深海里遇见风暴,那几乎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也正是这样,翟墨真正接受了风暴的洗礼。“人们常说,征服自然。出海航行以后就知道,哪有什么征服自然,只能顺其自然。”
在南太平洋的航程上,他的小船遇上了连续三天的12级风暴天气,已经超过了这艘小帆船设计时可以承受的风暴级别。小小船舱在狂风暴雨里不断地进水,翟墨只能不断地向外舀水。
“更困难的是,帆船在风暴天气里不能用主帆,也不能不用帆,所以只能爬来爬去的到外面去调整帆位。海浪随时随地就可以把你扔到船外面,所以在舱外时每时每刻腰里都要系一根安全缆。” 翟墨说。
在十几米高的海浪面前,任何船只,就算是航空母舰,都会变成一片弱不禁风的小叶子。而且一旦船与风浪变成了同样的方向,十几米的海浪就会轻而易举的把船拍进海里,所以只能一直保持逆风的状态。
几天的搏斗下来,翟墨开始痛悔出海的决定了。“当时真的很想就此回到陆地上。像个波利尼西亚土著一样,到一个物产丰富的小岛定居,找个姑娘,终此一生。”
幸运的是,风暴终于过去了,而翟墨和他的小帆船都挺了过来。
不过,平静的海面也未必是好事。
“有一次整整五天都没有风。帆船没有动力,就只能停在那里等着。”翟墨说。
那是跟暴风差不多一样恐怖的经历。海面上无风,海面的水面都像大块大块的玻璃一样平整。空气当中一点味道都没有,连近海的鱼腥味都闻不到。天空中甚至连一只鸟都看不到,周围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已的心跳。那是一种真正的与世隔绝—绝对的纯净,绝对的寂静,也绝对的让人惶恐。
“人会在这种绝对的安静当中不停的想事情,什么乱七八糟的杂事都会回忆起来,直到你大脑受不了,接近发疯的边缘,像个哲学家。”
翟墨说他整整发了五天的呆,要不就是漫无目地睡觉,仿佛连时间都在那片海洋上失去了意义。这种心理上的挑战,一点都不亚于三天三夜的抗击风浪。
翟墨在那个航程整整度过二十九个日日夜夜。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看到一片陆地是让人多么的心动。” 当他在望远镜里看到陆地的痕迹,心脏狂跳不已。不过看到陆地和抵达陆地完全是两个概念。整整两天以后,他才抵达了那个小小岛屿。
“还不能贸然上岛,因为不知道那个岛的情况,也许当地土著是食人生番呢。”当第二天早上,翟墨看到岛上有炊烟升起,才确定岛上有人居住。土著居民也很快看到了他的小帆船,划着独木舟过来访问他。
不过惊险过去以后,翟墨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越是惊心动魄的刺激越是吸引人。在海上的长途航行,很快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陆地,开始失去了它的意义。
郑和之后的现代航海家
2005年是郑和下西洋六百周年。整整六百年,中国人完全变成了陆地民族,对海洋全无概念。这对整个中国民族来说,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对海洋概念整个的缺失了,造成了整个民族的内向的视野,狭隘,和保守,完全失去应该有的冒险精神和进取精神。
包括郑和的七下西洋,无论从政治、经济、社会的影响来评估,都是极端失败的。除了给皇帝带来了一堆遥不可及且不具实际意义的藩属和几只稀有的动物,对中国社会几乎是无所作为。甚至连郑和的航海图都被明代的官员一把火烧掉了。
“我想,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推进整个民族对海洋的了解。可能我只能影响到十个人,但是十个人可以影响到一百个人。而这一百个人可以影响到一万个人。这也应该是我这一生的使命所在。” 翟墨这样说道。
例如在新西兰,很多人都拥有一艘船。海上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冒险和探险精神成为这些新西兰人血液里流淌的精神。又例如与我们一海之隔的日本,很多人也拥有一艘船。尽管日本人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但是海洋文化对他们的影响依然存在。比起中国人来,他们更富有进取精神。
“这本来就应该是比较草根的运动。”翟墨指出。并不是中国兴起了一批游艇拥有者,就等于拥有一群追求冒险和自由的人群。这完全是两码事。很多的香港富豪都拥有上亿人民币的超级游艇,但是他们最多只是把这个游艇当成是炫耀的手段。翟墨亲眼所见的“小超人”李泽楷,拥有5艘价值五百多万的帆船,那几乎是全世界最好的帆船了。作为男人,翟墨说到这一点时心情复杂。“很多海外的富人基本上也是如此。例如有一次我遇见一条豪华游艇,光是水手就有十二个人。但是当他们计划从新西兰开往夏威夷去参加一项活动时,却只有水手们在船上。船的主人其实是坐飞机去夏威夷的。所以说这种游艇都只是富人们的玩具。”
“而在中国,起码有80%的人对我们300万平方公里的海疆一无所知。”
翟墨认为,中国明显需要更多出身草莽的帆船爱好者,去寻回中华民族的探险精神。如果只是把帆船运动一如既往当做奥运会项目,只是一些精英运动员在海面上刻苦训练,是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就如同郑和七下西洋却空手而归是一样的。发自民间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具有生命力的。
2006年,翟墨又购买了一艘价值100多万的帆船,这艘船由法国设计,名为Frers41,适合远洋航海,船长12.35米,能载员16人。他计划招募50名志愿者,同他一起进行分段航行,用这种实际参与的方法,让有勇气的同行者真正了解到航海的魅力所在。已经有很多人打电话给他,但是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还会进行一轮筛选。
“我的未来五年计划是,沿着赤道再做一次环球旅行,然后参加一次国际性赛事,沿着北极圈环极地一周。这将会是一次极难的赛事,因为环境非常恶劣,而时间可能会达数月之久。”
翟墨相信,如果中国人越来越多的参与到国际性的帆船赛事的话,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对海洋发生兴趣,重新振奋起中华民族对海洋的进取精神。
如果不甘心蚂蚁一般庸庸碌碌的生活,现在起帆远航,还完全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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