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楚天金报) (记者 张文龙 刘蔚丹 实习生 易王哲 苏晨)
2006年7月12日,星期三,阴
战争开始了
下午3时,在隔壁诊所工作的老公冲进家里,打开电视,叫嚷着:“以色列对黎巴嫩开火了。 ”“打了哪儿?”“南部,真主党的地方。”“你就别跟着瞎忙了,诊所那边不是还有病人吗?”“针在身上插着。我得走了。”老公爱德梦,黎巴嫩人,1994年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系,黎巴嫩唯一的科班毕业的中医医师,开业5年来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远近闻名。许多来自海湾国家和欧洲的病人将他这个夏天的时间表填得满满的。晚上,直到老公下班回家,我才想起应该看一看黎巴嫩新闻。所有的电视台全在讲黎巴嫩和以色列。事情闹大了。
2006年7月13日,星期四,阴
2万人离开黎巴嫩
凌晨6时,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唯一的机场3条跑道全部被炸。几百名旅客滞留。黎巴嫩南部和贝鲁特之间的高速公路被炸。一夜间,2万人通过各种渠道和路径离开了黎巴嫩。酒店客房率从108%跌至0%。我唯一的愿望:这个事件快点结束!
2006年7月14日,星期五,阴
回到北方老家去
我收拾了所有贵重物品,加上一家三口的衣服和鞋,冰箱里冷冻的肉和虾,大包小包塞满了汽车后备厢。我们12时离开了贝鲁特的家,前往北方的老家。中途,一家三口在海边的一家比萨饼店吃了一个大比萨饼。喝着饮料,看着海,我儿子很开心,只要出去吃饭他就开心。一个4岁的孩子,你能让他明白多少事情。我老公的老家是黎巴嫩北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距黎巴嫩北部最大的城市的黎波里10公里远。一路飞驰,看不出战争的迹象,只不过路过哨卡时,我发现站岗的黎巴嫩士兵都戴上了钢盔。一到家,我们就被全村的人围住了。“贝鲁特打起来了吗?”“路上安全吗?”“看到以色列的飞机了吗?”……“没什么事。你们不要瞎紧张。”我老公英雄般地、泰然地说,“而且就算打也不过在南方,北方不会有事。”但是,电视里的新闻却让村子里的人不能安心。贝鲁特机场储油罐被炸,滚滚的浓烟十几公里之外可见。黎巴嫩通往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高速公路被炸,一座桥梁上开了一个天窗,透过断裂的钢筋看到了下面流淌的河水,没有车辆可以通过。黎巴嫩海域被以色列的军舰封锁。两艘装满二手车的货船被迫转港。
2006年7月15日,星期六,多云
和儿子一起看卡通
清晨被闷闷的炮声震醒。以色列的飞机炸毁了北方的一个军用机场,离我们的村子5公里远。下午,贝鲁特港口,贝鲁特东区的玖尼港口和的黎波里港口同时被袭。全部的军用雷达被毁。所有的人坐在电视前,心情沉重。我婆婆一个人在厨房准备饭,口中念念有词:“30年了,没有几天平静的日子。”电视上播放着某个医院的镜头:浑身是血的男人,嚎叫的满身尘土的孩子……我换台。够了。我和儿子一起看卡通。
2006年7月17日,星期一,多云
一夜未眠
凌晨2时和4时半,以色列两次轰炸了北方城市的黎波里和周边的几个地方。我和老公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不仅是因为飞机的声音和频繁的轰炸,而是因为我们计划今天要回贝鲁特去。有时候,你会遇到一些让你很难作出决定的事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放弃工作,还是为了病人放弃自己的安全?上午9时我们吻别,老公将驱车回到贝鲁特,我和儿子留在北方。我只说了两句话:“路上快点开。到家给我一个电话。”战争时期,很多事情无法预料,也许吻别会变成永别。我想都不敢想。我手拿着电话,抱着儿子,呆坐。40分钟后,电话响了,手机上显示着我们贝鲁特家里的电话号码。“这边没事。能听见炮声,但没事。”“别出家门,凡事小心。”的黎波里的商品批发市场人山人海,疯抢。小叔子带回来一皮卡的货,所有的东西涨价,他花光了所有的钱。他忙完了所有的事后,过来告诉我给我买了很多大米。所有的人从所有的超市里抢购商品,奶粉、饮用水、听装食品、洗衣粉、卫生纸和小孩子用的尿不湿。药店里止痛片、感冒咳嗽药、高血压药、降血糖药和避孕药被抢购一空。人们把银行里存的黎镑取出来换成美元再存回去。不过,没有人露出丝毫的恐惧,人们只是在忙着做一些准备工作,就像是在准备一次郊游或者野餐。
2006年7月19日,星期三,晴
难舍黎巴嫩
凌晨1时,电话骤响,来自中国大使馆。“今天有希腊政府派来接希腊侨民的船,要走可以搭乘。”“不走。老公在贝鲁特,我在北方,没法走。谢谢。”10分钟后,电话又响了,一个中国太太,老公是黎巴嫩人,两个孩子是黎巴嫩身份,一个7岁,一个6岁。“你走吗?”“怎么走?扔下老公带着孩子?不可能。”早上7时和8时,又接了两个中国太太的电话,沟通了一下,最后都决定暂时不走。我们4位中国太太是最好的朋友。其中,我来的时间最短,只有5年,其他的9年、11年、13年。知道这么多年的时光意味着什么吗?
2006年7月21日
回到贝鲁特
今天的头等大事就是我们一家三口要回贝鲁特。理由很简单,我们没法呆在北方做缩头乌龟,我们要恢复我们的生活。临走道别的时候,全家老小、加上来避难的亲戚和来做客的邻居全都站起来了,好像我们要远行,每个人行了黎巴嫩最正式的告别礼,左边、右边、左边,三下亲吻。可是,没发现我婆婆!!!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她,鼻子红红的,眼泪在眼里打转。我们两个抱着头哭。直到其他的人来劝,有的来劝的人自己也哭。回贝鲁特的路很平静,车少了许多,但从贝鲁特去北方的路却非常繁忙,坐满了人的大小巴士,顶上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所有的车都行色匆匆,有的车顶飘着大匹的白布。离贝鲁特越近,天越低,云越沉。阴沉的云罩在高速公路旁逐渐高起的山包包上,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味道。我老公说:“这不是云,都是烟,炸弹的烟。”家,我唯一觉得舒服的地方。可是,脏,到处都是灰,烟灰色的灰。傍晚时分,西望贝鲁特,天被分成两部分,上面是乌黑的烟云,下面是海尽头湛蓝的天和暖暖的夕阳;天下面的贝鲁特,阴郁、沉闷。
2006年8月1日,星期二,晴
哀悼的一周
以色列暂停空中打击48小时,因为有碍于国际舆论;我暂停了我的日记48小时,为的是加纳的亡魂。身为人母,见不得任何孩子哭泣,更何况是瘦小、冰冷、满是尘土的孩子的尸体。几天来,我的脑海里只有那些小小的身影,挥也挥不去。停笔两天,本来为了忘却那些可怕的画面,现在又重新提及,心情实在是沉重。那些可怜的人!我说他们可怜,不是因为他们已死,更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战争初起时就应该逃离,为何不逃?加纳村是边境小镇,战争临头,加纳首当其冲。因为没钱,所以没有逃离。逃到外地,一个星期不进食,死不了;在加纳多呆一天,就有可能失去生命。想来想去,只有战争中的孩子最可怜,他们完全依赖自己的亲人和那些人仅有的一点点知识和难免出错的判断。所以,作为人母,须日三省吾身,善待孩子。(注:赵颖的博客日记从7月10日写起至8月6日,后面有部分未标当地天气情况,全部文字近3万字。本文根据这些日记整理而成。)
赵颖女士接受本报记者网络采访--“我在战火中等待硝烟散去”
8月10日下午,记者看完了赵颖博客上的30余篇日记后,经过一番查询,得知这位勇敢的女子出生在襄樊,在襄樊度过了8年的快乐时光。“一定要联系上这个人,了解到她的境况,捎去家乡人的祝福……”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找寻。打电话、上网、找曾联系过她的外地媒体记者……没有明朗的结果。“在她的博客上留言吧,希望她能回复我们。”我们想到最后的办法。这时是下午4时整。深夜11时,再开邮件,终于看到赵颖的回信,我们立即加入了她提供的联系方式MSN(一种国际通用的网上聊天平台)。紧接着,等待又开始了。昨日下午4时,电脑屏幕上终于弹出了对话框……经历24小时的等待后,我们成功连线战火中的黎巴嫩,开始了对赵颖的问候和采访。
襄樊走出的才女
赵颖1973年出生在襄樊。母亲是鄂西化工厂的老师,父亲在厂里主管教育。她5岁时上小学,10岁时到北京读初中,13岁时又回到襄樊四中读高中。1990年,她考上北京服装学院,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工作。后来,其父母退休,也先后到北京生活。
和丈夫浪漫邂逅
赵颖2001年春节与现在的丈夫爱德梦·易卜拉欣相识。爱德梦1992年来到中国,先后学习了汉语、中国针灸等,毕业后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工作。2001年7月他要回国了,赵颖当时在北京一家公司任市场部经理,为了先生,她毅然放弃了一切,来到黎巴嫩。赵颖说,她和先生相识,可以说是上天安排的一次浪漫邂逅。其中的故事很曲折,她准备以后写回忆录,所以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
在黎巴嫩生活很幸福
赵颖到黎后,次年生下儿子小米,并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她创办了一家中文中心,传播汉学文化,还准备在黎创办孔子学院。而爱德梦则在当地开办诊所,5年来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远近闻名。爱德梦对中国很熟悉,在家里都用汉语交流,还能用汉语开玩笑,很讨岳父母的喜欢,对家人也很好。
中国撤侨做得很漂亮
据赵颖介绍,目前在黎巴嫩的中国大陆公民有二十几名,8名台湾人中至少还有两人在黎。让她感动的是,中国撤侨,不分大陆还是台湾,只要是中国人都管,甚至包括了家属。为保证安全,每次撤侨都会事先照会以色列政府,在撤侨大巴顶上放置中国国旗,先转移到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然后由中国驻叙利亚大使馆在边境帮助通关。现在一辆大巴到大马士革要几千美元,可撤侨费用全部由中国政府承担。每次大使馆打来电话,她都要作痛苦的抉择。她说她和丈夫都无所谓,但不能不考虑孩子。因此,每次接到撤侨电话,她都要对局势进行重新分析。
写博客是为了反省战争
赵颖7月10日开始写博客。“战争让我和丈夫的工作被迫中止,战争让残酷而血腥的画面一幕幕呈现在我的面前。早已习惯了在和平中生活的我,对战争的来临感到措手不及,心中的惋惜和愤怒瞬间化为了无数压在心头想说的话,于是我决定把自己目睹到的一切和对无情战争的控诉搬上博客”。赵颖说,她还会继续写下去,把一个完整的战争写出来,希望通过自己的博客,让人们远离战争,永享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