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考人民币是否低估,以及中国是否需要允许货币大幅升值等问题时,将相同的思维过程应用到石油出口国身上,是比较有用的方法。
虽然中国与海湾合作委员会(GCC)成员国存在明显的差异,但是也存在着重要的相似之处。 如果仅仅根据巨额的经常项目赤字,就要求GCC成员国调整其货币对美元汇率,这是不合理的做法。同理,官员们和评论家也不应该对人民币指手画脚。
中国和GCC国家都面临着一些微妙的但非常重要的制约因素,这些制约因素使其货币没法快速升值。如果这些评论家和官员一味地鼓吹人民币应该重估,那么他们应该一视同仁,以同样的条件来要求GCC国家。
虽然笔者相信人民币币值有10%左右的低估、允许货币更富有弹性符合中国的利益,且经济和政治环境对于人民币对美元的升值都已经成熟,但是说中国一直操纵汇率,就像说石油出口国一直操纵汇率一样缺乏说服力。
中国经常项目盈余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右上图显示一些样本国家和地区2005年经常项目盈余占GDP的比重情况。中国甚至挤不进经常项目盈余国家和地区的前25%。拥有大规模经常项目盈余的国家都是石油出口国。卡塔尔、科威特、利比亚经常项目盈余占GDP的比重超过了40%,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尔及利亚、委内瑞拉以及挪威的经常项目盈余都接近或超过了GDP的20%。中国2005年经常项目盈余仅占GDP的7.1%。
比较中国和GCC国家,笔者有以下四点看法:
首先,一个国家拥有庞大的经常项目盈余并不意味着其货币被低估;经常项目为赤字也不意味着货币就高估。一种先入为主的假设十分流行,这种假设认为经常账户和货币公允价值之间存在着正相关关系。
货币币值的计算具有主观性,尤其以FEER(经济均衡汇率)为基础的方法应用在这个全球化的世界更有问题:假设的均衡条件和弹性条件经常主导着计算的结果。这些基于FEER的模型得出的结论从来都是毫无新意:人民币被显著低估,美元被过度高估。如果我们将FEER应用到石油出口国的货币,笔者绝不会惊讶于货币都被高估、币值亟需重估的结论。根据经济均衡的估值方法,沙特阿拉伯里亚尔和新加坡元可能比人民币低估的程度高得多。
其次,中国和GCC国家巨额外部盈余只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就是全球化。
不可再生资源价格的劲扬带来的国际收支盈余,与来源于制造业贸易的国际收支盈余表面上是有区别的。然而,笔者认为,沙特阿拉伯和中国外部盈余的根源是一样的,即全球化。全球化让美国和中国能专心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比较优势使美国的生产部门不断萎缩,但服务业和金融市场得到强化。中国贸易盈余的陡增实际上并非得益于生产率的加速,而是全球化的结果,全球化将中国的劳动力大军融入了全球的经济。这是一种“数量”效应,而不是“生产率”效应。同时,全球化增强了经济高速运转的能力,对通货膨胀的困扰也随之减弱。其结果是,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扬成为全球劳动力翻倍不可或缺的副产品。
全球化显著提高中国的净出口(数量),但对GCC国家的贸易条件形成正面的冲击(价格)。笔者认为,数量冲击和价格冲击与货币的关系没什么不同,根本问题是贸易,而不是汇率。
再次,用来解决中国和GCC国家盈余的政策一样难以执行。许多投资者和决策者认为,石油出口国没有充分利用“横财”的能力,即便坐拥高昂的经常项目盈余和石油基金,也是可以“原谅”的。在笔者看来,要减少中国经常项目盈余,与压缩储蓄-投资规模一样困难。
也许有人要争论,GCC国家不同之处是出口大宗商品。笔者认为,廉价劳动力也是一种商品,没有多少附加值,中国出口的劳动密集型商品同样也是商品。石油和中国出口的绝大多数商品都是以美元计价。为什么GCC国家能够保持盯住美元制度,而中国却不能保持人民币对美元的相对稳定呢?
简而言之,利用汇率方法来解决石油出口国和中国的经常项目盈余,都不合适。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民银行和美国财政部长期以来都强调,支持更高的货币弹性,而不是最高限度的重估。
最后,GCC国家建立的石油价格稳定基金,概念上与中国的官方储备没有多大差别。这些石油基金的初始目的,是缓解不断变化的油价对国家预算、货币政策以及经济的冲击。如果过去两年油价的上扬是经久不衰的,那么这些石油基金持有的巨额资产与中国官方储备又有什么两样呢?如果说中国“操纵”了人民币——许多美国的学者和政治家对此深信不疑,那么GCC成员国只会更加罪孽深重:他们的货币实际上是直接盯住美元,而人民币至少是管理浮动的汇率制度。
与GCC国家不同,中国已经宣布将向更有弹性的汇率制度迈进,将采取更独立的货币政策,中国已致力于建设现代金融体系,使富有弹性的人民币汇价更有意义。中国允许更高的货币弹性与全球失衡关系不大,但与提高货币政策独立性的意愿关系密切。中国的商业周期可能与美国的商业周期并不一致,因此中国需要独立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本栏目逢周二刊发,本文由任永力先生授权本报发表。本报编辑张燕编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