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龄女郎远遁原始森林与耄耋老者结合——
轰动俄罗斯的“爱情童话”
(本报特约编译 羊文广 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
不,老头子绝不是用武力将年轻貌美的姑娘关押在自己的“领地”里的。他没有把她藏在地下室里,也没强迫她嫁给自己这个老得牙都掉光的糟老头子。他只是告诉她,在他“领地”之外的世界有多阴森恐怖,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充满了敌意,根本就不能相信外来的那些“好人”会帮助你。
她信了他的话,自愿隐居下来,充当了他的“妻子”和保护神。
这就是当前流行在俄罗斯的一个当代“爱情童话”。
过了10年隐居生活的普罗宁一家人生活相当潦倒,他们住在一间六平米多点的临时搭建起来的屋子里,最后一头奶牛还在去年便杀来吃掉了。
小儿子蜷成一团躺在木凳上,卡佳就是在这里生下的他,既没请助产士,也没打止痛针。她正在院子里劈柴,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赶紧跑进澡堂,叫“丈夫”和仅有9岁的大女儿阿杰林娜来帮忙接生。
谢天谢地,这次也还算是顺产。他们的几个孩子都很健康,身体也结实,不像城里的那些孩子那么娇气。妈妈卡佳也如此。
产后,一大清早她就要起来干活,否则谁来养家?
孩子的父亲——瓦连京·彼得罗维奇·普罗宁——上了年纪,已经孱弱无力,不再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单独睡在澡堂的长凳上,盖的是绗过的棉被,已经上年纪的人了嘛。每天夜里,卡佳都是偷偷摸摸地上他那里去睡觉。
整整一年,地处西伯利亚的季夫诺戈尔斯克市都在开展一个援救普罗宁一家的行动,当地电视台还将他们的生活拍成电视,官员们也在大声疾呼,要把卡佳和孩子救出原始森林。
但是没有一个人问过卡佳:她愿意接受这种援救吗?
离群索居的一家人
“讨厌!你们干吗又来了?又来教训我该怎样生活?可我求过你们别再来管我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用桨将船撑离了对岸,朝记者一行人所在的这边岸驶来。
这是一天的清晨,马纳河凛冽的河水在哗哗流淌,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隔开两边岸的河面有百来米宽,成了不可跨越的水面屏障,这是隐居在原始森林中的普罗宁一家同他们敌视的城市文明的分界线。记者在岸这边大声问候卡佳,可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用力划桨逆流而来。
这边河岸对卡佳来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和不可理喻。她从18岁起便寸步不离地和一个老朽待在原始森林里。船上就端坐着这个一家之主——瓦连京·普罗宁,他已经不能帮助卡佳驾船,只能指挥她的一招一式,用那只还能看见东西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的另一只眼睛得了白内障。
“好妈妈,我们不要不理从莫斯科来的那个阿姨,她是来看咱们的。”和父母一起坐在船上的大女儿阿杰林娜结结巴巴地恳求妈妈,“她说不定给我们带东西来了?我是不是让她看看那洞里的刺猬?”
“叫她走好了。”卡佳把船泊在了离记者远一些的地方,仿佛记者是个瘟疫。“实话跟你说吧,我见人都见累了,太累了。”她对丈夫说,“他们一拨一拨地来,看我的笑话,看你的笑话,看孩子们的笑话,专挑我们的毛病和不是的地方……问我怎么会跟一个老头在一起,问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她后背挺直而宽阔,步态显得有些笨拙,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不依赖任何人的女人。
人们是偶然才知道在离季夫诺戈尔斯克四十来公里的地方,在一条宽阔的西伯利亚河流的岸边,住有离群索居的一家人。2003年2月,普罗宁家的小屋大半夜时候让烟囱迸出的火星点着了。卡佳依次把孩子都抱了出来,还帮瓦连京逃出了澡堂。天亮之前他们一家人裹着一条被子,冻得瑟瑟发抖;天亮之后他们去找当地政府寻求救济。
据研究家庭、母亲和孩子问题的资深专家亚历山德拉·卡拉塔叶娃回忆,他们直到那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一家人。从原则上说,现在也有不少人离开城市到深山老林去住,如果不是这对同居者年龄相差如此悬殊(快50岁),她认为这也是正常的事。卡佳和瓦连京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孩子中只有大女儿上了户口,几个男孩子都没有户口和补助。瓦连京的理由是,他之所以没把他们上在自己名下,是为了让卡佳算得上是个单身母亲。据他说,她这样就可以受到优待。不过,既然他们所有不多的几件财产都属老头所有,又谈得上什么优待呢?而在他的眼里,卡佳和孩子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说的也是,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这么一个幼稚和无助的姑娘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18岁就跟这个老头住在了一起
原始森林在卡佳12岁的时候接纳了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她虽在城里长大,但不知道该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不知道该同什么人来往,也不知道生活中都有哪些规矩。但是,她同保育院的那些女孩还有所不同,她有几个哥哥,还有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的户口。
本地的守林人瓦连京·普罗宁是一次无意中碰上她的那几位在林中偷猎的哥哥的。瓦连京·普罗宁原是民航领航员,但他在民航没能捞到一官半职,也没得到过任何奖赏和称号,还同第一个妻子离了婚,第二个妻子死于心梗,孩子们都离开了家,很少来看望他。总之,已经过去三分之二的今生今世看来是白过了,可偏偏这几个偷猎者撞到了他的枪口下。
“要是碰到别人,早就把他们的耳朵揪下来了,可我反请他们到我的守卫室去喝马林果茶,要他们叫我做万尼亚叔叔,请他们以后再来做客,但是林子可不许再来骚扰了。”瓦连京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回忆这档事。他们则回答他说:“万尼亚叔叔,我们能把妹妹送来你这里度假吗?我们的妹妹性格孤僻,怕见人,思想相当保守。”
瓦连京表示同意。
卡佳来了。高高的个儿,身材不是那么匀称,穿一件带花点的萨拉凡,都不敢正眼看瓦连京一眼,只一个劲儿拉衣服下摆。
普罗宁让她单独住在阁楼上,家务活也不让她干,就让她好好休息。他那时候也就六十挂零,还算有力气。
就这样,两个孤独的人走到了一起。
晚上,老头一边给女孩倒马林果茶,一边给她讲述自己漫长的一生,向她倾诉满腹的牢骚。他告诉她现今的社会没有一个好人,有的只是敌意和耻辱,一个正派人绝没有出头之日;人们之间既没有爱,也没有同情心,更无忠诚可言,唯一拯救自己的办法就是像他那样逃出这个社会,才能保住自己出污泥而不染。
如果听这位退役领航员自白的是个有了些许生活经验的人,他们一定能明辨一些是非。尽管生活中有不少不怎么称心如意的地方,但有时候还是美好的。可对当了12年孤儿的卡佳来说,生活中这种美好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所以她一下子就相信了普罗宁说的话。等满了18岁,她就永远留在了这边。
他们拒绝城市文明
当年听说这家人的小屋被烧之后,季夫诺戈尔斯克市的居民给他们送来一袋袋的礼品——大家都可怜普罗宁一家人。当地政府给普罗宁的孩子统统都办了免费入托,送给他们的父母一套带家具的两居室住宅,还送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但瓦连京对卡佳说,这是上边的离间计,而且好心也是装出来的,因为送的电视机都是黑白的,说明这些人抠门。
据周围的人说,卡佳来到市里以后变得红光满面起来,她不再需要从早到晚劈柴、洗衣服、做饭,也不再需要扛那些扛不动的原木来盖房子。从来到季夫诺戈尔斯克之后,卡佳学会了梳妆打扮,还穿上了别人送的新衣服,显得更加容光焕发。卡佳身上的可喜变化自然不合瓦连京的心意。他这个人不傻,清楚地知道年轻女人来到一个新地方一定会出现别的爱好与熟人,到那时他就不再是她和孩子心目中的绝对权威了。
老头借口得马上修复烧掉的小屋,很快便回原始森林去了。卡佳不久也带着孩子奔他而去——新生活还没正经开始便寿终正寝。
秋天,有一个专门委员会想看看他们的新房子盖好了没有,结果,房子还没有盖好,累得精疲力竭的卡佳正背着刚生下来的第4个孩子在临时住所里和面,其他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城里人送来的东西和玩具,曾几何时还崭新的人造女式毛皮大衣上爬满了苍蝇……
可当地中学校长并不认为瓦连京是个不好的“丈夫”和父亲,他说这个人也就是有些懒,把全部家务都推给了“妻子”。
也有人认为,他爱卡佳是出于生活考虑。有一个女人在身边,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了卡佳,他在原始森林里就一天也待不下去,所以他怕失去她,把姑娘管得服服帖帖,不允许她有一星半点儿自由。可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有4个孩子,他们不得不分担母亲过着与世隔绝生活带来的种种不便,还得接受父亲消极的世界观。他们长大后会怎么样呢?
跟着父母同样过着隐居生活的大女儿阿杰林娜跳下船,负疚地瞟了记者一眼,她为母亲在岸上突然的歇斯底里发作而觉得不自在。“不要再来打搅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卡佳正在那里号啕大哭。
阿杰林娜已经是大姑娘了,完全能理解母亲说这些话的苦衷,在一个劲地咬下嘴唇。
“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小姑娘在小声地说,看来她并不把记者当局外人,“因为爸爸常说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可妈妈就只知道哭,自打从季夫诺戈尔斯克回到家后就一直在哭,我真可怜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