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镇卫生院普遍不景气的大背景下，苏州一家乡镇基层医疗机构却冒着收入下降的风险，试行“廉价医疗”：十二种常见药实行零差价销售让利于民。降幅之大、种类之全，被苏州市物价部门称为是“不搞花架子”的惠民工程；政策实施两个月以来，医院让利9万余元，而就诊人数也大幅增加。日前，本报记者就其试行情况做了番调查了解。采访中，有关人士表示，这种带有实验性质的乡镇“廉价医疗”所产生的医患间的双赢效益毋庸质疑，但能否全面铺开还有待观察。

　　事件还原：苏州首推乡镇廉价医疗

　　两个月了，徐洪明对当初的大胆决定还是倒吸口凉气。他是苏州市相城区望亭卫生院的院长。两个月前的5月底，他所在的望亭卫生院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推出“廉价医疗实施办法”，十二种常见药实行零差价销售。徐洪明回忆说，当时消息一出，在医院内部立即引起了一场大讨论。最具代表性的疑问是，药价降了，万一没人看病怎么办？为此，医院先后开了三次会议展开讨论。最后决定，尽管有风险但还是决定推行下去。“不瞒你说，那段时间我觉都睡不好。”徐洪明说。

　　对这个决定，徐洪明看成是一次乡镇基层医疗工作的“探索”，而“探索”显得大刀阔斧。记者在一份名为《望亭镇卫生院廉价医疗实施办法》的卫生院文件中看到，这次让利的药品主要包括：头孢拉定、阿莫西林、氟哌酸、泰诺、新康泰克等十二种常用药物。

　　徐洪明介绍说，当初先在医院的用药记录中，统计出一年中用量最大的十二种药，而所谓零差价是因为药价完全执行的是苏州市药品招标时的价格，这意味着医院一分钱的利润都没有，“如果算上运输成本，医院应该还贴钱了呢。”举个例子，达美康是治疗糖尿病的常用药，苏州市药品招标价格为70元，正常销售可卖到84元，但现在卫生院却是按照进价出售给前来看病的病患。

　　除了普降药价外，医院还下浮了病床收费。对五类低收入人群（城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对象中未参加职工基本医疗保险人员、农村居民中的特困户、受政府救济的人员、享受低保的残疾人员和其他有特殊困难的人员）实行廉价门诊和廉价病房专用处方。徐洪明告诉记者，两个多月的时间，仅十二种药品上，医院便让利了9万多元。

　　试行情况：患者就医人数大幅上升

　　到目前为止，“廉价医疗”在望亭卫生院试行了两个多月，总体情况良好。为此，苏州市物价局还专门发出简讯，对该医院的做法给予了肯定，称之为“不搞花架子”的惠民工程。

　　根据苏州市物价局提供的统计数据，该院试行“低价”措施的6月7月两个月，月均就医总数6100余人次，比今年1至5月平均数和去年同期分别上升24．7％和17．6％，其中，住院人数上升更为明显，均上升50％以上。与此同时，患者负担进一步减轻。截至7月底已有48位低收入人群开始享受到低价医疗服务，门诊人均优惠23．7元住院人均优惠343．9元。

　　徐洪明认为，从目前的情况看，“廉价医疗”达到了初期预期的效果，卫生院的闲置资源得到了利用，当地居民普遍得到了实惠，“这是种双赢”。

　　苏州市相城区卫生局局长朱建鸣一直关注着这次基层试验。他认为，“廉价医疗”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改变了以往“有病拖一拖，越拖病越重，负担更增多”的状况。

　　朱建鸣说，从目前苏州的实际情况来看，医疗资源相对较多，看病难的现象并不突出，而看病贵的主要是弱势群体。他们对于医疗价格也最为敏感。这部分人相对来说，收入低、健康状况较差，生病的人数也较多。因此，不少人生病后只能是拖。

　　朱建鸣说，从望亭卫生院的实践看，“低价医院”的推行降低了农村的就医门槛，改变了群众尤其是低收入人群“小病挨一挨，大病拖一拖”的想法和现状。

　　深层原因：现实压力下不得已选择

　　采访中，无论是区卫生局官员，还是望亭卫生院干部，并不讳言乡镇卫生院所面临的现实压力，而一些人士认为，这也正是乡镇医疗机构的深层次原因。

　　徐洪明将其称为：“夹缝中求生存。”相城区共有10家卫生院，而前年望亭卫生院的主要一些指标在全区排名靠后。后来，为了改善就医设施。区里投资了800余万元，建设新的住院楼。

　　8月15日，记者一行来此采访，发现住院楼的硬件设施都是仿照大型医院的设备配置的，中心呼叫系统、中心供氧系统等等一应俱全，目前病床的使用率达到了90％。但在刚投入使用时，住院楼病床空置率很高，“开放了30张床位只住了5个病人”。

　　许多人将这其中的原因归结为：百姓的就医习惯。跑大医院，看专家门诊，而对于近在咫尺的乡镇卫生服务机构，却并不放心。这是乡镇居民们的普遍心态。朱建鸣分析说，这其中既有传统观念的原因，也有医疗技术差距的因素。而且在现实因素的影响下，这种差距并不是缩小，而是越拉越大。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望亭当地居民“有病就往附二院跑”。

　　朱建鸣担心，医疗技术属于经验科学。一般来说，临床实践和医生的经验成正比。实践越多，医生的经验也就越丰富，对病症的把握也就越准确。由于乡镇医疗机构长期“吃不饱”，这从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乡镇医务人员专业技术的提高。“这往往造成了恶性循环”。

　　另一方面，近年来，“看病难，看病贵”的呼声越来越高，各级政府部门普遍采取措施，为医药领域“挤水分”。单病种限价、药品招投标等措施趋于完善，药品价格的获利空间愈来愈小，这对于病源较少同时又以药养医的乡镇卫生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有业内人士评论说，在此情况下，引导百姓树立新的就医观念，增加医院竞争能力成了此次“廉价医疗”的深层次动力。

　　各方反应：低收入家庭受益属最大

　　实际上，这次“廉价医疗”的核心便是价格，这也是其获得各级部门肯定的一个重要原因。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当地太湖村有两名妇女，年纪差不多，后来又差不多同时怀孕和分娩。结果一名到大医院去分娩花了1万多元，而另一名是在卫生院做的剖腹产，只花了2400元。

　　徐洪明说，抛开服务方面的差异，两者价格差异还是相当大的。最近一段时间，来医院的产妇相当一部分是外地的。以前她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回外地老家生产，但现在算过账后，许多人留在了当地卫生院。这就是价格杠杆在发生作用。

　　“廉价医疗”中有条零缴费的规定，即符合条件的低收入病人可以先看病，后缴费。医院先行垫付后，再由大病风险统筹来报销，以方便患者。目前，已有两人报销了5000多元医药费，解决了就医需求。比如说，纳入“廉价门诊”服务对象的低保户丁惠良，到卫生院处理化脓发炎的手指花了110元，而在过去起码需要200元。

　　当地居民胡女士告诉记者，她觉得现在自己会考虑到卫生院去看些小毛病。一方面是方便，另一方面是价格的确很有吸引力。

　　苏州市物价局相关人士认为，“廉价医院”并非是“抢”病源，而是释放了原本被抑制的农村医疗需求，“平价医疗，让大家都看得起病”。而低保户在这次“廉价医疗实验”中的受益最大。

　　编后

　　“苏州模式”复制“高州奇迹”？

　　如果说，苏州乡镇医院试水廉价医疗是为了解决“看病贵看病难”的一种大胆尝试，那么近日从广东高州市传出县级医院创造平价奇迹的消息则与苏州这一个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本报8月14日《中国·观察》版曾作报道）。对比苏粤两地的做法，不难看出，两个地方都从降低药价下手，苏州望亭卫生院推出“十二种常见药实行零差价销售”，广东则是能用简单的药，就不用复杂的药，能用国产的药，就不用进口的药，并通过查处方、查病历、综合检查等方式严苛的执行。此外，苏州的“廉价医疗”中有条零缴费的规定，而广东的做法不仅是药价不贵，而且这所医院的医疗服务价格普遍“平价”——大型高档设备检查费用低廉。另外，各种检查的收费标准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收费标准。

　　据了解，在收费降低之后，两地医院都出现了门诊量大幅增加的情况。但同样不能忽视的是，在两地廉价医疗改革推广的问题上，都遇到了一些“瓶颈”，特别是资金方面，如苏州新政策实施后，患者普遍的治疗费用有明显下降，而就院人数等指标都出现了上升的势头。但同样不能忽视的是，相关医院的经费空缺需要谁来买单？高州市人民医院创造了奇迹，一个主要理由在于用市场化的手段解决了医院的生存和发展问题。但是，市场毕竟不是万能的，医疗市场更加有其特殊性，在这个意义上，要想复制“高州奇迹”不仅需要严格的管理，更需要政府的投入，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