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暴力家庭女儿的救赎
本报记者 薛德芳 张志鹏 实习记者 陈奕毅/文 本报记者 曾志铭/摄
5月3日的那个晚上
2006年5月3日,厦门市翔安区马巷镇铜美村李秀田家,21岁的大女儿林丽英,17岁的二妹和15岁的三弟,目睹了父亲被打死的全过程。
5月3日晚上11点多,村子里静悄悄的。父亲林国强像往常一样,酒后关起门来拿扁担打老婆。
睡梦中听到母亲的惨叫,三个孩子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弟弟妹妹不敢出声,他们怕被父亲打,大女儿林丽英担心母亲,叫上了二妹和三弟。他们进去劝阻父亲,父亲拿扁担敲二妹的头,二妹晕了过去。
李秀田抢下林国强手中的扁担,朝他的头部砸打两三下,林国强被打倒在地。李秀田没有停手,直到林国强倒在地上呻吟。
被林国强打了20多年,这是李秀田首次还手。
李秀田叫来村委会副主任帮忙,并拨打110报警,在现场等候公安机关处理。林国强被送往医院治疗,5月4日17时许医治无效死亡。
李秀田被抓后,数百村民联名上书公安、检察机关,请求对她宽大处理,村委会也在恳请信上盖下公章。
2006年8月14日,李秀田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推上被告席。
翔安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开庭当天,铜美村的许多村民都守候在法庭通道上,等待着庭审。
一段有关父亲暴力的灰色记忆
长达20年,这段连大女儿林丽英也记不清是何时开始的咒骂和挨打,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丽英告诉记者,由于奶奶过早地离世,两岁的母亲便成了家里的独女,家境不好,为了过活,母亲只能早早随着爷爷下地劳作。
一晃就是十多年,爷爷心里总觉得对不住母亲,便托同村的媒人给母亲相了个上门女婿,希望能减轻一下母亲的负担。
但林国强的入赘,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母亲的负担。林丽英说,父亲每天吃六餐,少不了白酒、花生米,“伺候”得不好,还免不了对母亲一顿打骂。
事实上,林国强与李秀田早在1991年已经离婚。
但是,林国强离开不到一年又回来了。
林丽英说,父亲林国强经常不管有没有人在场,在家里还是在大街上,想打她(李秀田)就打她,他还经常让她跪在床前,不让她睡,如果她一打瞌睡,林国强就挥拳揍去。
林丽英说,2004年8月,一个闷热的夏夜,父亲因“好管闲事”被人捅了一刀肚子,连肠子都流出来了。赶到的家人急忙背起父亲跑到了医院。
一连十多天,母亲天天买来补品为父亲调养身体,父亲的病好了,但家里却因此又欠了别人一两万元债。
林丽英说,但是父亲把身体养好后,对母亲的打骂似乎更加变本加厉,隔三岔五,几乎到了天天都打的地步。
那段日子,母亲经常白天在地里劳作得身体疲惫,回到家后,还要挨父亲的打,就连82岁的爷爷都没能逃过其“黑手”,被打掉了一排门牙。
被打得双眼发青发紫,内向的母亲在碰到同村的农妇时还瞒说,这是在田头干活时,自己不小心给摔的。
“我曾用自伤的方法阻止父亲施暴”
记: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对你有什么影响?
英:自卑,不喜欢跟别人交流。不敢去别人家玩,也不愿意别人到自己家来。爸爸这个样子,怕被别人取笑看不起。
记:还记不记得父亲第一次打你母亲是什么时候?
英:记不清了。从记事起就知道他们经常吵架,爸爸打我妈妈。2004年开始很频繁,几乎每天都打她,有时候一天两三次。
记:除了打人,父亲有没有给过你快乐的时候?
英:爸妈离婚的时候,许多人都取笑我,欺负我。爸回来那时我很高兴,因为我不再是没爸的孩子,可后来我后悔了。
记:后悔他回来还是打你妈?
英:他的回来没给我们带来幸福,反而开始了更深的痛苦。他回来也不干活赚钱,妈说他,他就开始跟妈吵架,打妈,甚至连我们都会打,使得家不得安宁。
记:你曾经劝过你父亲不要打你母亲?
英:嗯,我希望爸、妈一个在外工作,一个做贤内助,让我们有个美满幸福的家。我劝爸帮妈干点活找份工作不要再无所事事,他也不听,说我也敢逆他,连我也看不顺眼,把我也加入了他的报复之中。
记:除了劝说,你在日记中有提到,还有尝试过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阻止父亲对母亲的殴打,这是怎么回事?
英:是我十岁左右上小学的时候,看到篇文章说一对父母吵架,母亲回了娘家。主人公就自己做了碗面叫母亲回来,说是父亲特地做给她的,两人重归于好。我也希望自己能改变父亲的想法,以后他打妈妈的时候,我就自己用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希望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引起爸爸的注意让他不再打妈妈。
记:这是不是也无济于事?
英:我恨自己太过于天真,竟以为我可以改变爸的想法,以为伤了自己后也许他会关心我,从而放弃他心中的仇恨。可我太傻了,他根本不会关心到我们,他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待我们。
记:劝说、伤害自己都没能令父亲改变,后来就想到要向妇联求助?
英: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有个亲戚说可以找妇联帮忙。2004年五一节,我给市妇联写了一封信,她们有派人下来调查。我爸爸口才很好,说得天花乱坠。可是走了之后,他打得更凶。他问信是谁写的,谁要再写信告他,就打死谁。妈妈不敢让他知道是我写的,知道了他会打死我,就揽在自己身上。
记:除了妇联,村委会、司法所调解员也来过?
英:他们对我们很好,妇联、村委会他们来调解过很多次。调解过后,他打得更狠,我妈也不敢再找妇联。
记:出事后你又开始为母亲的事情奔走,写求情信?
英:到妇联、司法、公安、检察院等部门为母亲求情。还写了一封恳请信,讲述我们姐弟和母亲的遭遇,寄给各有关部门。我母亲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村民们联名为我母亲写恳请信,邻村的村民也赶来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