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8月17日播出节目《半小时观察:目击重庆大旱》,以下为节目内容。
这两天重庆掉进了火炉里,最高气温接连突破44度,打破了当地53年来的历史记录,两天之内就有两万多名市民中暑。为了对付高温天气,老百姓想方设法制造一点清凉,重庆的公共汽车里,每一个座位前面都摆上了一桶冰块,好给火热的车厢降点温,连日的高温让路上的出租车都受不了了,这些车不得不打开发动机盖,散散热。
伴随着高温天气来到重庆的,还有一场50年不遇的大旱。 7月15日的,特大干旱区还只是零星的几块,到8月2日,重庆西部的干旱区就已经连成了一片了,到了8月5日,干旱区域迅速扩大,8月9日,重庆市发布了我国历史上首个干旱红色预警,这之后旱情继续扩大,8月15日,特大干旱区域已经遍布重庆全市。
高温加干旱,让重庆在这个夏天经历着双重考验,我们的记者也到那里,和3000万重庆人一起体验了酷暑大旱。
大旱来临,农民生活陷入困境
长江边,岩石暴露出来了,现在的水位比往年下降20米。
“入夏以来,整个长江上游雨量偏少,平均减少40%,有的60%甚至更多。”
嘉陵江重庆段,河床裸露。
“金沙江、岷江、嘉陵江和乌江都出现了低于8月份水位的最低值。”
重庆市五桂镇主河流、重庆市卧佛镇主河流。
“小江小河都出现了严重干旱,有的甚至断流。”
重庆市潼南县五桂镇方坡村记者看到了干裂的农田,枯黄的水稻、干涸的坪塘。
在方坡村山间的一个土坑里面,记者看到一位当地的农民正在从里面舀水。
记者:“这些水是干嘛用的?”
重庆市潼南县五桂镇方坡村村民彭安荣:“这个水是人吃的水。”
记者:“这么混啊?这人能吃吗?”
彭安荣:“能啊,回去沉淀一下,沉淀两三个小时过后才能吃。”
记者:“沉淀两三个小时,这些就可以烧水是吧。”
彭安荣:“喝,用来做饭。”
记者:“这个就是你们一直以来用的水井?”
彭安荣:“算是。哎,一直用的水井,那天不干的时候。”
彭安荣告诉记者,山里不通自来水,平时他们的饮用水都是靠山缝里流下来的水存在这个水坑里,这个水坑实际上就是村里的水井,周围四五户人家的饮水都靠它,但是现在,水井已经见了底,滴下来的水也越来越少,水井周围的地面也已经开裂。
彭安荣:“一晚上估计可能是这个桶,可能有三桶水不到,都是混混浊浊的三桶水,就是一晚上滴的水,大概是十四个小时左右,能有这么个三桶水,但是这不是一家人用,因为这村子里面有十多个人,全部是在家的十多个人,分这点水吃。”
这一桶混浊不堪的水,让彭安荣整整等了五个多小时,家里只剩了一点点水,水对他们一家来说弥足珍贵,因为村里蓄水用的山坪塘已经干枯了。
五个山坪塘有两个已经完全干涸开裂。
彭安荣家里原来养着三头大猪和一头牛,因为实在是没有水,他不得已低价卖了两头猪,剩下的牛要留着耕田,还有一头大猪刚刚生了小猪仔,也必须留着。气温已经超过40度,并不富裕的彭安荣给猪舍里装了风扇,但是他不确定这些牛和猪还能不能保住。
彭安荣:“大概到现在,还有可能维持到五天。”
记者:“五六天过后,如果天还不下雨的话那你们家又养了猪,又养了牛,怎么办呢?”
彭安荣:“那个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只有低价卖了,没办法,因为现在赶紧吃吃不了。”
整整三个月没有下雨,彭安荣已经束手无策了,因为干旱,山里到处都是枯黄的草木,喂牛的这点草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找到,而喂猪用的红薯也完全绝收。
红薯没有了,彭安荣家里的猪就靠挖来的这些野菜维持,能不能保住只能听天由命了,而对他们家来说,更严峻的问题是一家四口的温饱,彭安荣家的稻田,到处焦黄一片,高温干旱使得稻田四分五裂,看着绝收的水稻,彭安荣也不打算收割了。
彭安荣:“心里难受啊,这个确实还是难受,没法啊,收来也没有用。”
彭安荣今年整整种了7亩半水稻,只有一两块地里有收成,收上来的稻谷很少,其中还有一半是空壳,大概只能收100多斤大米,现在彭安荣家里装米的柜子都空空的,去年的大米只剩下20斤了,新收的100多斤大米要维持到明年水稻收割,这对他们这个四口之家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
彭安荣:“麻烦的很,这肯定是最大的麻烦嘛,就是不够吃,确实不够吃。”
由于干旱,彭安荣种的菜全部死掉了,他们没菜可吃,一些米粥就是他们家一天的食物。
记者:“这是稀饭,就是吃这样的饭是吧。”
彭安荣:“这是今天晚上吃的。”
记者:“这是今天晚上吃的?今天晚上吃的就只有这个稀饭?”
彭安荣:“只有这个。”
在整个方坡村,大部分农民家里的状况都和彭安荣一样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在重庆下辖的40个市区县,像彭安荣这样连喝水都成问题的老百姓有766万人,这场大旱目前造成的损失,当地说已经超过28亿元,很多本来就不富裕的农民一下陷入了生活困境,他们致富的希望更是在大旱中化为了泡影。
在方坡村,到处能看到成片干死的西红柿,一些莲藕本来是水生植物,现在已经干燥得能当柴火烧了,当地的镇书记龙碧海本来特别看好海椒,在全镇发展了600亩,以为能一下子给农民增加120万元的收入,但没想到今年一下子就栽了跟头。
重庆市潼南县五桂镇党委书记龙碧海:“本身我们这个项目是老百姓稳赚不输的,因为我们跟厂家有订单,有保护价格,到时候订单厂家还在,但是我们没有产品给他供应上去,那么就全镇而言,今年受灾非常惨重,是100%的农作物全部受损,绝收的面积可能达到50%以上,我们初步统计,全镇因为最近的三个月的干旱直接的经济损失达到1200万左右。”
就在龙碧海为农民的损失痛心不已的时候,紧挨着五桂镇的卧佛镇也是损失惨重,在一个叫独田村的地方,记者见到了一位种植生姜的农民。
重庆市潼南县卧佛镇独田村村民:“这是生姜苗,如果风调雨顺的时候,现在已经是半人高了,到目前,也就是说,已经绝收了,一点也没得,如果最近再不落雨的话,作为我们这个地方的话,吃水可以说是没办法,这一回就靠政府,天天给我们送水来。”
老农告诉记者,一亩生姜的投入不过1千元钱,但是能收入1万多元,他家里种了一亩半生姜,本来指望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但没想到他和全村人的希望都落了空。
记者:“在你们这个地方生姜是什么时候开始种的?”
村民:“生姜是这二年,原来就是靠这个小河沟,小河沟一干,今年我们只有八百多亩田,种了四百多亩生姜,今年几乎不收,像前头坡上就没出出来,我们镇就是整个坝上,坝上整个坝的田都已经干了,全部干完了,收成简直是没法说了。”
大旱之后,危机重重
记者了解到,重庆旱情最厉害的地方,已经连续70多天没下过一滴雨,看到地里的粮食和作物都干死了,灾区的农民个个心急,不过有件眼前的事更让他们担心,就是喝不上水。重庆巴南区的一家养鸡场,因为天旱断水,一天有近一万只鸡中暑死亡,鸡都渴死了,那人喝的水怎么办呢?
从7月14日开始,解决饮水问题就成了龙碧海和镇上干部的头等大事,他们开始每天给包括方坡村在内的5个村庄送水,山区的路陡峭弯曲,只能用小货车运水,彭安荣和其他村民一样,每天能领到两桶水,在更加偏远的不通公路的山区,镇里组织了马帮来运水,马帮每天要往返两个多小时才能把水送到山上,由于天气酷热,马帮一天也只能一早一晚送两趟水。
记者:“这些水够吗?”
村民:“不够,不够。”
两桶水远远不够一家人的使用,但龙碧海不能给村民们送来更多的水了。
龙碧海:“现在只能保证饮用水,其他的都没办法。”
五桂镇的干旱已经波及到场镇,镇里惟一的一条河现在已经断流,不光是农村,全镇人的吃水问题都要靠河边的一口深水井,但是持续一个月的抽水让这口井的水量越来越少,镇里不得不开始在各个村打应急井,但是方坡村的应急井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12个小时才出了15公斤水。”
现在五桂镇已经打了47口应急井,但是并没有缓解吃水难的问题,水是越来越少,天是越来越干旱,现有的蓄水量从正常的31万立方米下降为4万立方米,全镇89口山平塘、19节石河堰、2000口人工浅井全部干枯,直接经济损失1700多万元,同时其它地方也面临和五桂镇同样的问题,和五桂镇相邻的卧佛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全面断水,现在他们全镇的居民都要靠潼南县城的消防车来送水。
“七八个乡镇都去过,每天都是不间断地送。”
场镇居民的用水问题暂时得到缓解,但是镇长袁宏一露面就被很多群众团团围住,他们大多来自周边的农村,他们告诉镇长,农作物和牲畜用水依然非常紧张,这让袁宏的压力非常大。
镇长袁宏:“没有水源,没有大型水库,只能靠深打井。”
事实上就在卧佛镇,记者看到一口新打的深水井正在出水,袁宏告诉记者这口井每天能供应四十八吨水,但是从这口井里出来的水却不能饮用。
袁宏:“井水的特点,打浅了没有水,打深了重金属超标,只能作为饮用之外的生活用水。”
目前重庆已经有2/3以上的河流断流,所有水库的配套电站都已停止发电,面对罕见的大旱,老百姓都盼着能有一场大雨,赶走暑热,消除旱情,但也有很多人担心,久旱之后突降大雨,会不会带来新的灾难?
田埂上土地干裂,裂缝又深又长,大旱之后出现大雨的话,最容易出现泥石流。
裂缝几乎出现在方坡村每一块田埂上,这让彭安荣非常担心,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厉害的裂缝。
彭安荣:“如果是在夜间暴雨的时候,像这种裂缝,塘里面开的这种口,一滑坡,如果夜间的话,人性命也在里面,跨塌,滑坡把房屋也砸垮。”
就在彭安荣忧心忡忡的同时,五桂镇也加紧了对有可能发生的地质灾害的排查工作,在他们所属的五个村子中,共排查出130处地质隐患,方坡村就有34处,彭安荣家的房子刚好就在这130处地质隐患中。
抗旱救险还需政府完善
为了抗击这场大旱,重庆市已经投入了1.54亿元,600万人力,开挖了近三万眼机井,缓解了380多万人、320万头大牲畜的临时饮水困难,不过,这场几十年不遇的灾情,也让记者看到,除了这些临时性的救灾手段,还需要建立长效防灾机制,才能给农民更多的保证。
重庆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廖代誉:“这次旱情,我到下面去调查的时候,群众也反映,为什么这次旱得非常厉害,为什么大旱面前我们有时候显得非常之无能为力,也是水利工程的缺乏。”
廖代誉告诉记者,重庆农村人口众多,农业生产的地位非常重要,但水利工程的建设并不配套。
廖代誉:“看看过去由于历史的原因,资金比较缺乏,这水利过程建得非常少,目前在我们重庆没有一座专门用来灌溉用的大型水库,水很快很快就没有了,非常具体。”
水利部长江上游水文水资源勘测局总工程师代文良:“夏季入汛以来,这长江上游,整个长江上游流域,大面积的范围内雨量偏少,一般可能偏少40%左右,40%到50%,有些地方还偏少得更多一些,金沙江、岷江、嘉陵江和乌江,都出现了低于历年百分制数据的最低值,小江、小河、或者是小溪沟,都出现了严重干旱,有的是断裂。”
“你们说的果树死那么多我还没想到,原来可能想到果树会死,但是你们讲死那么多我不知道,主要是柑橘吧。”
“是柑橘。”
“行,我们去看看你的果树。”
“像这样的树估计明年就不行了吧?“
“对,明年就不行了,干得太厉害。”
“这个还挂果了,这个落雨还可以。”
“死了的有多少?260亩死了多少?”
“死的数字我想,绝对死了的能占50%,那要到那一边看,那就死一半了。”
“那咱们去看看你死的那些树。”
“心里很难过啊,老百姓不是几年没得吃,搞不好明年都没得吃,那树枝都已经没有了。”
“现在已经挂果的这些看看有没有什么经济性的措施,比如说给多少水能保证不死,另外研究一下像这样干的,能不能像这样的,它会不会发芽,这样他心里有数啊,你要不指导的话,如果它能发芽,不指导,老百姓一看死掉了,因为几十年没遇过,都没经历过,果树他们栽得又晚,他们把它刨掉了,这可能要提前指导。”
“请你放心,不管收成怎么样,绝对不会让大家饿肚子,咱们一起努力,想办法克服困难。”
半小时观察:抗旱不能临时抱佛脚
没想到在其他地方大雨不断的时候,重庆和四川碰上了50年不遇的大旱。
经验告诉我们,抗旱最有效的办法是兴修水库等水利设施,重庆目前的水利设施怎么样呢?
今年5月,国家统计局对重庆农村水利设施抗灾能力进行过一次调查,结果发现这些农村水利设施抗灾能力几乎弱不禁风,重庆的水库大多数建于上世纪70年代以前,质量较差,病险水库占水库总量的一半以上。
修水库就像买保险,今天花钱,明天受益;甚至花了钱,根本看不到收益,修水利需要大笔资金,依靠农户个人力量完全无法完成,在大集体时期,常常以集体的力量组织兴修水利设施,现在土地承包到户,这项工作很难找到合适的投资主体和组织者。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没有一套完善的补偿和回报机制,要筹措兴修水利的大笔资金,除非政府财政直接掏钱,重庆大旱,给我们提了一个醒:要减轻旱灾的危害,抗旱手段就必须多元化,我们要动脑筋考虑一下,如何采取包括法律、行政、经济、工程、技术等一切可能的措施,解决水的问题?
主编:张凯华
记者:孙菁
摄像:李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