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楚天金报） （记者 蒲哲 通讯员 王世平 实习生 邹漫漫周春雷）提要：山歌为媒，一对土家儿女冲破世俗结为伉俪。从此，山歌伴随婚姻，让他们夫妻二十余载同甘甜共患难。如今，他们唱起山歌，在挣得一份生活的同时，向往着把山歌唱出大山。

　　“对面妹子请开口”“哥郎你是哪一个” 夫妻对唱千首情歌

　　8月5日，在恩施市梭步垭石林景区，奇峰怪石间人头攒动，人们都是来参加一年一度的女儿会的。“站在山间唱山歌，歌儿落在对门坡，对面妹子请开口，开口同唱一首歌……”突然，粗犷的山歌声在曲折环绕的石林间回绕，一个高亢的中年男声引得不少游客驻足欣赏。“还是在这里听得有味道，真正的山歌！”来往的游客纷纷拿起了相机，对准了中年汉子，停下来要好好品味这难得的原汁原味的山歌。“听见对门嘞唱山歌，脸上就像猪血泼，新打的剪子没开口，新做的织机没开梭，哥郎你是哪一个，呃———”“怎么没有对歌啊？”正当有人纳闷之际，悠扬的女声从石林的另一边飘了出来，这下子，人们的焦点又纷纷转向了唱歌的中年妇女。一支山歌下来，博得了游客们的阵阵掌声。“再来一个嘛！”这时，几个迟到的外地游客不满了，纷纷要求两人再来一个。话音刚落，歌声就再次飘扬起来。一曲下来，惹得重庆、湖南来的客人竖起大姆指，连连称赞：“喊得真不错！真不错！”这对对歌的男女，就是有着恩施“土家歌王”之称的谢小萍和她的丈夫周维寿。这是一年一度的女儿会，作为这个土家节日的保留节目，谢小萍夫妇已经是第五年来到这里了。“我们已经出来唱了6年了！”趁着两人休息的片刻，记者挤过去和“土家歌王”聊了起来。周维寿只有1.6米的个儿，他妻子谢小萍身高1.74米，高出他一个头，而他也比谢小萍大整整8岁。虽说两人体形、年龄上差了一大截，但周维寿却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同行的太阳河乡副乡长介绍，他们对起歌来天衣无缝，对着歌词能唱上千多首歌，就是不看歌词，也能唱五六百首。而在这一天，谢小萍夫妻俩几乎是唱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的篝火晚会，他们硬是唱了20多首山歌，令人叫奇的是，两人一天下来竟然没有一首歌唱重过。“别看他们是农民，他俩把恩施的山歌喊进了中央电视台！”乡长热心地介绍着，让人对两人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人家说我穷快乐”“我唱个歌儿解忧愁” 男女“歌王”无师自通

　　“我们这里的人，从小就学唱山歌的！”周维寿今年51岁，谢小萍43岁，但两人的唱歌历史有30多年了，在他们眼里，唱山歌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周维寿的山歌是随父亲周孝仟学的。周孝仟是恩施市太阳河乡有名的山歌手，他最擅长唱的是“五句子”。“我闷头怏怏唱首歌，人家说我穷快乐；早上唱歌无柴米，夜晚唱歌无灯油；我唱个歌儿解忧愁。”在周维寿的记忆中，这是父亲唱得最多的一首歌，父亲常常用这首歌来表达无奈和忧愁。“山歌就是土家族人生活的一部分，即便是在田里干活，男女老少都可以吼上两嗓子！”因家境贫困，1969年，14岁的周维寿便辍学在家，随父亲上山割棕片、砍柴，日子一长，他不仅随父亲学会了农活，还学会了山歌。而谢小萍从小就生长在建始县的大山里，她的家与周维寿的村子相隔也不过两三公里远。虽然比周维寿小了8岁，但她唱歌的时间并不比周维寿晚。那个时候，土家女儿出嫁前一夜十分讲究，姐妹们都要围着新娘唱哭嫁歌，通宵达旦直到第二天婆家来人娶亲，这叫作“陪十姊妹”。入夜，摆放着姑娘陪嫁物品的堂屋里红烛生辉，香烟缭绕。两张朱红桌子摆在堂屋中间，桌上放有糖食果饼和葵花、板栗、核桃、花生等干果，被邀的同族未婚女子围桌而坐，陪新娘唱十姊妹歌。听歌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姑娘们唱山歌的名气往往都是这样唱出来的。当时只有5岁的谢小萍，遇上村子里女孩子出嫁，她都会和同村里的小女娃一起去凑热闹，还不时能分到一些糖果吃。谢小萍的模仿能力强，那哭嫁歌一听就会，加上她天生一副金嗓子，到了十来岁，她的歌就在村子里出了名。等到谢小萍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唱上百首山歌。虽然两人都已经是当地的“歌王”了，但当时的谢小萍和周维寿并不知道，山歌会成为月老的红线，让两人走到了一起。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康定情歌定下终身

　　在学会山歌后的第10个年头，周维寿第一次感受到了山歌的巨大魅力———通过山歌，他认识了小他8岁的谢小萍，并用粗犷优美的山歌，将她追到了手。1979年的一天，谢小萍到太阳河乡的亲戚家串门，周维寿也到朋友家玩。初见谢小萍，周维寿就心生涟漪，朋友们见周维寿对谢小萍十分上心，也乐得成人之美，就把她喊到一起聊天。只有十几岁的谢小萍还不懂相亲是何事，又怎知这是大家的故意撮合，就大大方方去了。没有想到，两人很快在民歌上找到了共同语言，说话也越来越投机了。“谢小萍，你唱个山歌嘛！”大家见两人有了共同语言，于是纷纷起哄。单纯的谢小萍啥也没想，张口就唱了一首刘三姐的《五朵金花》。等谢小萍把歌唱完，周维寿早已经傻了，谢小萍铜铃般的歌声让周维寿着了迷。虽然自己比谢小萍大8岁，但周维寿不顾一切对谢小萍展开了追求。于是，周维寿就经常跑到3公里外的谢小萍家附近唱山歌。“没听山歌不识我，心里就像钢钎戳，八年之前同栽树，十年之前同书桌，你说我是哪一个？”谢家对面的山坡上，就经常出现了一个年轻小伙，扯着嗓子唱山歌。然而，对于周维寿的大胆表白，谢家从开始就是反对的———周维寿大谢小萍8岁，家庭条件也不好，又比谢小萍矮了不少，这一切在谢家看来都是两人不般配的理由。但谢小萍却顾不了这么多，依然通过对山歌和周维寿保持着交流，感情也日益加深。一年后，一次赶集后，两人结伴回家，周维寿一首《康定情歌》终于俘获谢小萍的芳心。1981年9月，在谢家人的强烈反对声中，谢小萍还是嫁给了周维寿。一对热爱民歌的青年男女终成眷属。此后，无论是“两人世界”还是有了孩子的日子，周维寿、谢小萍夫唱妻和，经常在一起练山歌。在山里劳作，见周围没人，便一展歌喉，动人的歌声在山谷回荡。如今的夫妻俩，山歌、小调、姊妹歌、弟兄歌、情歌、丧歌、唱书等，都能张口就唱。

　　“新打的剪子没开口，新做的织机没开梭” 妻子参赛一炮走红

　　在太阳河的山乡，经常可以听到夫妻俩悠扬的山歌，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两口子也会即兴唱上两句。但到了2001年，谢小萍突然有了要把民歌唱出大山的想法。机会很快就来了。2001年4月，谢小萍到远在潜江的姐姐家走亲戚，偶然看到了电视台在播放全省歌手大奖赛的报名启事。“你歌唱得那么好，怎么不去试一下！”在姐姐的鼓励下，谢小萍决定试一把。于是，她急匆匆地跑到了潜江的文化部门报名，但却被告知要到户口所在地报名。来不及多想，谢小萍当天就搭上了回恩施的车。“我是从潜江赶回来报名的！”2001年4月25日清晨，一位中年农村妇女出现在了恩施市文化馆的办公室，风尘仆仆却又是一脸的焦急。此人正是谢小萍，然而文化馆的负责人告诉她，当年的“湖北省美尔雅杯歌手大奖赛”的报名工作已经结束。谢小萍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她像蔫了的茄子准备起身离开。“你能不能现场唱两首我听一下！”这时，文化馆的张馆长叫住了她。一听这话，顾不得旅途疲劳，风尘仆仆，谢小萍一下子来了精神，迅速进入了角色，开口便唱：“新打的剪子没开口，新做的织机没开梭……”一连唱了好几首山歌。很快，谢小萍圆润柔美的音色，曲调优雅原汁原味的山歌，让文化馆的老师们耳目一新。虽然错过了报名参加大赛的机会，但文化馆决定邀请她在“五一”期间到梭布垭石林参加演出比赛。就这样，谢小萍靠着自己的执著，为自己赢来了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机会。6天后，谢小萍第一次站到了舞台上，当着上万观众表演，但她并没有一点紧张，放开嗓子把平时那些只在山间的民歌唱到了舞台上。第一次听到如此原汁原味的山歌，谢小萍迅速得到了游客们的追捧。这一唱，谢小萍就放开嗓子唱了5天，直到嗓子沙哑。“那时人很兴奋，有时一天要唱20多首歌！”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5年，但谢小萍对第一次表演记忆深刻。5天的演唱，让谢小萍的知名度迅速提升。从此，谢小萍一炮走红，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不久，周维寿也被谢小萍拉了出来，和她一起登台献艺。他们开始频繁的出入在各种演出现场，“走”成了他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但是，靠这些微薄的演出报酬，两人根本不足以生活。没有演出的时候，谢小萍就回家打理农田，而周维寿则和儿子在城里做点机电修理，以此养家糊口。

　　“郎在高山打一鸣，姐在田中割稻谷” 二十本唱书传后人

　　从2001年开始，周维寿、谢小萍“浮出水面”，频繁地出现在各种汇演、比赛、庆典活动中，并多次获奖，逐渐赢得了“土家歌王”的美誉。2003年4月，恩施州城的一家宾馆专门聘请周维寿、谢小萍，到酒店为客人唱山歌，并培训宾馆的服务员。2004年，武汉一家宾馆更是把两人接到了武汉，为客人唱了1年的山歌。山歌开始改变了夫妇俩的生活，谢小萍也开始有了更大的想法———把山歌唱到北京去！不久，谢小萍的这个愿望又实现了。2005年，中央电视台的《民歌·中国》栏目组到恩施采风，通过当地文化部门的介绍，谢小萍夫妇进入了编导们的视线，并很快为恩施民歌所折服，当即表示要夫妇俩到北京录制节目。“郎在高山打一鸣，姐在田中割稻谷，你要稻草拿一把，你要鞋子我做不来，原来就讲打草鞋……”“叫声哥哥听我言，切莫脚踩两只船，船在河中如相遇，妹在中间好为难……”两个月后，谢小萍夫妇如愿以偿地到了北京，恩施的土家山歌通过中央电视台飞向了全国。“一对乡下夫妻，能把山歌唱到北京城，真是不简单！”小有名气的夫妻俩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两人的名气越来越大了，但他们开始有了新的担心。“虽然我们两个能唱不少山歌，但现在唱的人越来越少了，就怕哪一天人们再也听不到这些歌了！”采访中，谢小萍夫妇表示了自己的担忧。“连儿子女儿都不喜欢这个！”让谢小萍夫妇失望的是，一双儿女并没有把夫妇俩的特长发扬光大，而是纷纷进城打工挣钱去了。的确，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娱乐方式多种多样起来，年轻人更多的转向了流行文化，山歌不再是大山里的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了。2003年，在恩施城区的那家酒店，谢小萍夫妇在演出的同时，也带起了徒弟，但是服务员的流动性很大，往往是学习一段时间就走了。于是，不想让山歌在自己手上失传的夫妇俩，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将它们保存下来。如今的夫妻俩，除了唱山歌外，他们还利用业余时间到巴东、利川、长阳、来凤和重庆等地采风。周维寿搜集、整理了20多本、40多万字的唱书，内容包括忠孝、母女情深、历史名人、侦破故事等；谢小萍也不甘示弱，她找到许多会唱山歌的老人，搜集记录了30多本山民歌，共有1000多首。但如今，几十本歌集、唱书都只能躺在家中，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版。在一次山歌王比赛中，面对上千名观众，谢小萍当着大伙的面吹了一次牛：“你歌哪有我歌多，我歌藏有几团窝。那年老鼠咬个眼，你唱的没我漏的多……”也许，谢小萍的乐观和自信，可以为恩施的山歌找到一个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