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朵朵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血肉模糊、穷困落后是抗战时代中国的命名方式。战争的前景是血腥而酷烈的,而战争的后景同样是苦难而悲壮的。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们有如雕塑般静立着,缄默着,没有呻吟和叹息,因为他们是如此主动而刚毅地投身这场反侵略的正义战争,即使是“落后就要挨打”的事实也遮蔽不了国人傲岸的骨气和正气;他们更没有怨恨和苦恼,因为在国族的危亡时刻,任何个体都应用不屈的信念,凝结成整个民族奋发的希望,——他们自己,也正在这缄默中积蓄力量并迎接希冀。
最近在央视一套热播的二十集电视连续剧《诺尔曼·白求恩》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烛照这段永远不能忘却的民族危难史和民族自救史。该剧巧妙地以白求恩的日记为补充叙述,来见证和记录这段中国苦难、惨痛、悲壮的抗战历史。而作为一段呈现在西方人视线中的历史景象,因为“他者”客观眼光的成功过滤,这段历史也具有真实而又亲切的况味。作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白求恩,他的医生身份使他在亲历日本帝国主义的野蛮残暴的同时,也深深敬佩、折服于中国人在远远落后状态下的惨烈反抗和顽强斗志,并将悲悯和敬重的目光投射到那些坚忍的伤者和忘我付出的医护人员身上。
对于一个在西方文明浸礼中成长的医生,仁者之心、责任心和严谨、科学的医学态度是白求恩的特有标签。当欧美和煦优美的风光,优雅精致的礼仪,富足惬意的中产阶级生活方式,这些美好瞬间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桓时,白求恩便却置身于一个伤痛、贫困、落后铸就的战场。正是在白求恩一次次对往昔欧美岁月的温情回眸中,我们见证了在同一时代下东西方文明的迥异与悬殊,也更凸显出这位本该拥有安逸生活的西方绅士,如何在动荡、险恶的境遇中,张扬个体人格魅力和人生价值。
该剧在剧情节奏把握上,动静结合,张弛有度。冲突和圆融总是绞缠相随;而温情的生活场景也和惨烈的战争,酷烈的伤痛、死亡交织;东方世界的贫困落后但善良质朴,也和西方上流社会的富足文明但蝇营狗苟,形成强烈的对比。
该剧的可贵之处,便在于能用平视而非仰视的目光,用“人”的标准而非“英雄”的高度来重新审视白求恩,缅怀这位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斗士,国际人道主义精神的典范,中国抗日战争的亲密战友。于是,白求恩脾气的暴躁,不仅因时势的紧迫而令人肃然起敬,也因为人物的真实可信而更添其亲和力。白求恩在战地医院里说得最多的一个中国字便是“快”,确实,形势的危急让每一分钟的延误,都有伤者因为失血和感染而死亡。在国际救援深受阻隔,而中国的医疗条件极端恶劣,合格的医护人员完全匮乏的情况下,高度的责任心和求告无门的焦灼,让他一次次地请求自己能像一挺能连续发射的机关枪一样被伤者使用,并对医疗条件的恶劣和医护人员的无知提出了最严厉的批评。
而且,该剧还通过东西方文化、观念的冲突,构造强烈的戏剧张力和情节的推动力,同时也避免了对白求恩这个人物的刻意拔高和一味颂扬。这不仅为该剧提供了一种在当下东西方文化碰撞的现实处境下重新审视历史人物的全新视角,也在一种先抑后扬的叙述笔法中体现圆融的可贵,而白求恩那坚守真理的执拗个性和迎难而上的恢弘斗志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紧锣密鼓地培训医务人员,建立流动医疗队,向老百姓宣传献血的常识,设想战地医院的筹建,并投身于救死扶伤的最前线。在这个过程中,白求恩由一位西方异族的“参观者”,化身为西方文明科学的传授者,甚至在感同身受下,成为中国反法西斯战争最忠诚的参与者。而在另一方面,中国人的仁慈、善良又聪明,以及在应对苦痛、苦难时的进取、坚忍和乐观,也深深地感染并折服了白求恩。
犹如普罗米修斯为黑暗的人间带来希望的火种,白求恩的到来对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的伤员带来的不仅是科学的救助方法,更有人道主义的温情关怀,他用一双医治苦难、创伤的手,拥抱这些遍体鳞伤的人民,更为他们点燃希望:在未来自由的中国,和平庄严地活着。如果说,西方的文明开启了白求恩“以病人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之源,那么,中国的特殊经历,让这位西方世界的个人主义英雄,体认到当今的人类和地球不存在孤立的幸福和灾难。对残酷、恐怖的法西斯主义的斗争是世界人民的使命,真正的理想之地是一个没有种族、肤色、语言隔阂,没有阶级、贫富差异的人类和平、自由、友爱的和谐家园。白求恩认为,中国正在为缔造这个理想之地而战。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一生的幸福寄寓中国并为之献出生命。而他也必将存活在中国人民的心上,生生不息,永永远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