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
一桌人,谈起八十年代,精神像抽了大麻一样兴奋。
为什么?人是追寻快乐的动物,而八十年代的给人的快乐是简单的快乐,是巨大的快乐。
那时候我们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大头们在清晨的街头上嗨嗨学少林武功苦练二节棍,性启蒙的手抄本粘着汗水握得皱巴巴地藏在大嘴们的书包里面,还有王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面那个痞子的罪恶和救赎,那个从纯洁到沉沦的女大学生,随后有人跳起来奋书檄文痛批,斥责为“一半是火的阴影,一半是海的沉沙”,观念虽不敢苟同,但是行文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这就是争论和争鸣的八十年代,简单的幼稚和理想哲学思维并存的年代。
时光已过万重山,大刘的二号长篇《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取自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一句话,“只有两种人生,要么在腐烂,要么去燃烧”,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与王朔的那篇名文形成隔空19年的喊话。
这篇时间宽度在19年的长篇,以一条人民路的19年的变迁为背景,讲述几个小人物的命运,像贾樟柯一样,大刘的小说似乎只关注小人物的命运,所不同的是,前者是关注北方底层人的生活,大刘是关注上海这样的现代大城中的小人物。
小说中的“当代痞子”是大嘴,而大学生的角色变成了年纪更小的中学生——陶可,从1984年那个封闭的年代开始讲起,那个亢奋的年代和充满激情的年代(陈丹青语),和教导主任“盖世太保”斗争是人民中学里面极其快乐的事,一本轰动大江南北的黄色手抄本《少女之心》影响了大嘴的生活,他出卖了他的哥们大头;1998年他像个马路求爱者一样跟踪同名的姑娘曼娜,夜晚他们在证券交易大厅紧紧拥抱;股灾后,1999年,他被扫除出证券公司变成了个“婚托”,一百元当一次,同时也是个不太成功的诈骗犯,他一边从三毛的书上抄写情书给一个中年女子以骗取财物,一边却和一个女中学生陶可产生了纯真的感情,2001年闷热的夏夜,闪电在远处的高楼顶上,他们在操场上一圈圈地拉着手散步,他用女式自行车载她夜游上海。
2003年,大嘴在人民路被他儿时的哥们大头用双节棍给劈了,已经成为大学生的陶可独自来到人民中学东门,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那里或许正在改造成一个火锅店,她哼起张国荣的一首歌《风继续吹》。
大刘的小说在两个观念方面挑战了王朔在八十年代的思考,显示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生价值观,特别是突飞猛进中的浮躁的社会形态:
其一,不再有救赎这样的传统理念。王朔小说的下半部描写普陀山的海航更多的是人生的忏悔和救赎,而大刘则更直白、更赤裸裸地显示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即人生腐烂的就去腐烂,燃烧的就去燃烧,这种当代社会浮躁和现实的状态,也带给现代人真实的痛苦。作者可能用意就在此。
其二,更多的把责任放在社会,透露了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受害者和始作俑者。大嘴和大头的悲剧命运,有他们自己的责任和人性的弱点(大嘴的经不诱惑和大头的暴力倾向),更有社会的阴影所造成的(大股灾、环境浮躁和社会生存压力)。而他们自己,有是则是对社会施暴和反施暴行为(大嘴的诈骗生涯和大头的热衷暴力)。
大刘小说的辅线是一个理想失落、在上海打工的异乡大学毕业生小孙,他总是很惆怅,很失落,他是现代人对生活状态的一种怅惘和无奈的化身,他最后又乘着绿壳火车回到属于他的远方。
通过《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你可以看到淡淡变迁的时代,如第一位流行天王张行,远逝的四个喇叭录音机,围墙上的口号,凤凰永久牌自行车,美领馆前的游行,遭遇非典,全国人民抓马加爵,哥哥张国荣跳楼等等。
这本书是20年来中国城市人现状的小说切片。作者不是简单地把八十年代变成像三十年代那样所谓的时尚(陈村语),也是不是王朔小说的2000年前卫版本,而是更多灰色讽刺和黑色幽默的社会状态纪录。
我们在这座城市的狂热发展中受益,也在这个时代的变迁中,离乱丧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