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我的大学
如今,丹巴已经记不清入学典礼、迎新晚会是什么样子,却对第一堂课记忆犹新。那是在老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第一次坐在大学课堂里,同学们都有一种崭新的感觉,丹巴却是紧张得不得了。那天,是一个老师讲写作,丹巴听着听着,手里的笔停下了。一堂课下来,同学们的笔记大多记得密密麻麻,丹巴的笔记本上,只有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跟不上老师的思路,他心里急得不得了。
在丹巴的印象里,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那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前夜,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十年“文革”,复旦大学“700多人受到非法审查,36人非正常死亡,6人被逼疯,还有多人被打成严重伤残”(见《文汇报》1978年11月19日),作为“四人帮”兴风作浪的重灾区,复旦就在那时开始了艰难的拨乱反正。
“用麻袋装知识”
副班长陈晓东还能记起那个特殊的年代:揭批“四人帮”的斗争还在继续,大批冤假错案一个一个地平反,文学史上好多作家一个一个被平反,老舍的作品可以讲了,艾青的诗可以讲了。很多在“四人帮”时期被打成毒草的文艺作品,一个一个地恢复原来面貌了。
虽然还是工农兵学员,7611班已基本没有了开门办学,没有了学工学农,没有了“批林批孔”,没有了评《红楼梦》、《水浒》,没有了“反击右倾翻案风”,没有了“三大革命做课堂”。
中文系比较系统的课程一一开出来了:现代文学、现代汉语、作家作品、古代汉语、古代文学,外国文学,每一门课都要进行正规的考试。好多老师也出来上课了,王水照教《唐代文学史》,陈允吉教选修课《杜甫》,秘燕生教《文学概论》,吴德润教写作,任秀兰教《现代文学》,逐渐恢复的教学让这些有事业心的老师非常兴奋,上课时,热情洋溢,口若悬河。
“我到复旦来,就是要用麻袋来装知识的”。7611班的同学人人都憋着一股劲,争分夺秒,誓把被“四人帮”破坏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他们的学习热情比后来的77级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晨六点不到,就有人起床去读外语;晚上熄灯以后,还有人在厕所里看书。每天,除了上课,同学们就去图书馆、资料室。图书馆的座位很抢手,图书馆早晨8点开门,不少同学8点5分就坐进去了。30年后的姚国雄还记得,那次去图书馆排队,门一开,人就涌进去了,“哗啦”一下门上的玻璃被挤碎了,把她的脚都扎破了。夏天,教室里没有风扇,为了防蚊子,人人穿着很厚的裤子,汗流浃背了还在埋头苦读。
开学没多久,班里举行了文化摸底考试。这个考试把大伙的文化底子都考出来了,部分同学学习很吃力,有人只得了25分,王和平等“老三届”则显示出了不错的学问功底。
推荐生中也不乏高手。学习委员陈尚君显示出了他过目不忘的天才。在南通江心沙农场,他碰到了几位喜爱读书的朋友,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居然从外语读到马列,从生物分类读到鲁迅、孔子。到复旦后,他对历史地理、中外作家的熟悉程度,颇使一些老师感到意外。糜雄在农场的时候,除了处理公文、管理档案以外,就是看书;第一次考文学概论,他考了第一名。范计春1969年下农场的时候,背了一箱子哲学书,包括艾思奇的哲学,老版本的辨证唯物主义等,阅读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较好的底子。
摸底考试以后,班上读书的风气更浓了。成绩好的同学扬眉吐气,成绩差的则非常自卑。班上有个同学学习困难,一度动过自杀的念头。有一次,她在考试中作弊,班主任找她时,她很痛苦,就说了实话:“自己根本就不能读书!”原来她的姐夫是县教育局局长,姐姐生孩子时候是她帮忙照顾的,作为奖励,姐夫就给了她一个上大学的名额。
丹巴还是乐呵呵的,似乎走路时都要翻着跟头,看不出有学习压力。一天早晨,班主任来找丹巴,说隔壁汉语班一个藏族同学夜里跳楼了。丹巴赶到跳楼地点,人已经被抬走了,只看到墙边的花坛里,草木青青。30年后的丹巴回忆说,死者是他在西藏师范学院的老师,1976年跟他一起来复旦学习。她到上海以后,生活不适应,性格也不开朗,学习也跟不上,就一时没有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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