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镀集控区”的9年博弈
据陈竟宁介绍,他们几经调查,发现上游流向蚶江镇的废水,主要源自于四大排水沟,其中三个来自晋江,一个出自石狮,其中晋江西滨镇的混合污水排污沟最为严重。
记者走进西滨镇的界内,在一条水渠的两侧,随处可见电镀、造纸、五金、漂染、制革等等规模不一的厂房,近者离水渠还不到10米。渠中之水又黑又臭,就连渠旁的石头也被浸染成黑色,所有这些污水,统统流向下游的石狮市蚶江镇境内。
对于二三十万石狮人而言,“西滨”几乎是他们的一块心病,9年来隐隐作痛。问题的原由,缘于9年前晋江市规划兴建“西滨电镀集中控制区”。
当年为这个“集控区”提供“环境影响报告”的是厦门大学环科研究中心,在其附加于“报告书”后面的一份“补充材料”中,反映出当初决策者的初衷,以及下游群众为何强烈反弹。
这份材料定稿于1997年9月,内文解释说:“据晋江市环保局提供,晋江市电镀污染集中控制区在1992年就已列入市长(县长)环保责任状的内容中,但由于选址问题一拖再拖。1992年选定市区电镀小区建在青阳镇梅岭工业区,后因晋江撤县改市,市区总体规划扩大,梅岭工业区位于市中心,不宜将污染型工业在此兴建,故该址作废。1994年,市环保局经多方选址,将市区电镀小区定在陈埭镇的苏厝工业区,后因市区规划再扩大,陈埭也在规划区内,只好停止苏厝电镀小区的规划工作。”
“报告”还称,由于电镀行业作为晋江汽配和纺配、制鞋和制衣、以及小五金的配套工业,不宜建在离市区太远的乡镇。1996年市环保局经多处踏勘,决定把市区电镀集控区建在西滨工业区内,定名为“晋江市西滨电镀集控区”,拟将青阳、陈埭、罗山三镇及周边地区没有列入取缔关闭且有条件搬入集控区的40家电镀厂和10家制革厂在1997年底前搬入集控区生产,其它达不到搬迁条件的厂家一律取缔关闭。此计划已经晋江市政府常务会研究批准。
但环保专家还是以“科学的态度”指出了“集控区”存在的缺陷,他们说:“西滨镇位于城市上风向,地面水的下游,沿岸海域养殖较多,若从环境角度考虑,建水污染型企业并不适宜。但在晋江现有的条件中,相对于磁灶、池店等地而言,此处还是相对较好的选择。在不增加污染负荷的情况下,选址还是可行的。”
解读这份“报告”,清晰看出当年晋江对此决策,考虑的是本辖区的环境尽量不受污染,至于会不会危及下游的石狮,那是其次的问题。事实上,这个规划从一开始就为下游民众的激烈反应埋下了伏笔,因为环保专家设置的“不增加污染负荷”的前提,后来的发展“事与愿违”。
反弹的声音从民间到官方一波接着一波。
第一个出面的是水头村的王仁周。年过半百的王仁周一副乡绅模样,温文尔雅,在村里有一家名气不小的工艺品厂。由于业务关系,他在北京有广泛人脉,眼看“西滨集控区”给泉州湾南岸带来污染,他通过渠道致信中央。时任中央办公厅秘书长罗干还为此挂电话给中办和国办信访局,信访的领导随即接谈王仁周,并形成“接谈报告”发送福建省委省政府。
“接谈报告”指出了兴建“西滨集控区”可能造成的“五个严重后果”。
一是电镀集中控制区实际上还包括造纸、漂染、制革等项目,工业废水具有严重化学毒质,对水产资源有毁灭性的破坏。二是泉州湾是内海腹地浅水湾,海水自净能力差,工业污水将随退潮排出,随涨潮返回难于排向深海。三是泉州湾是福建三大蛏苗生产基地之一,是红膏鲟及一些鳗、虾产卵、成苗地,海水污染不仅严重损害上述珍贵水产资源,也给该地区特别是石狮市蚶江镇等地群众生产生活造成严重危害。四是贝类具有附集重金属的特点,受污染贝类上市后影响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五是在西滨区建集中控制区将影响蚶江镇2000多万元世行贷款项目的实施。
时任福建省副省长王建双、施性谋即刻指派环保、水产等部门对“集控区”的规划及其影响展开调查。其后,两部门几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西滨电镀集控区的排污口处于泉州湾的腹地,蚶江镇海域是其污染源排放的必经之地,在这样的环境敏感区域不允许有污染源的存在。”
据此,省水产厅发文晋江市政府,省环保局致函泉州市环保局,明确提出按环保的条件,“不宜在西滨设立电镀集控区”。石狮市也多次呼吁泉州市政府协调解决“集控区”选址问题,水头村的民众为此多年上访,“感觉已经很累了”。
一方和多方的博弈,就这样整整持续了9年。一边是民声的呼喊,一边是“积极”建设,正可谓“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现在,西滨虽然不叫“集控区”,但近年此地的电镀、漂染企业有增无减,其中轻泡、造纸、植绒、制革、制鞋等是该镇的主要行业。水头村老人协会给泉州市人大的一份“陈情书”中如此感叹:时至今日,“集控区”的问题仍然悬而未决,而我们面临的污染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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