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生

朱秀海

　　非法炸药都和非法小煤窑有直接联系

　　解说：对非法炸药的危险，甚至连制造它和使用它的人都不清楚。在繁峙爆炸案中，生产非法炸药的人被当场炸死，而宁武爆炸案中，藏匿非法炸药的犯罪嫌疑人和他的家人也都被炸死。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这些致命的非法炸药都和非法小煤窑有着直接的联系。

　　史国军(山西忻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队长)：像这3起案子，轩岗的案子背后有一个杏树卜煤矿，这个炸药就从那个煤矿运下来的，宁武的案子后面也有个非法开采的煤矿，那是打击这个非法开采的时候，关闭的时候他把这个炸药又藏回他家里，繁峙这个案子他那是非法制造(炸药时爆炸的)，他卖也是要卖到煤矿，卖到非法的矿上。

　　记者：近几年，由于煤炭价格上涨，在能源大省山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非法小煤窑。而国家规定只有正规煤矿才具备购买使用正规炸药的资格，并且各煤矿炸药的用量必须与核定产煤量相匹配，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支撑非法小煤窑开采的地下自制炸药市场开始形成。

　　记者：郭局长，这三次爆炸案全部是由非法炸药引起的，打击非法炸药是公安部门的职责，所以老百姓有一种声音，说是公安部门失职，那么您怎么看这样的批评？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首先非法炸药它的产生它是由于存在私采滥挖这样一个问题。

　　记者：轩岗发生爆炸案是4月份，繁峙发生爆炸案是6月份，所以老百姓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起的人死亡的爆炸案件了，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的排查针对非法炸药的？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我们排查了，我们这里边有一组数字，4月10号到8月11号这是我们分两个阶段的，一个是7月7号发生的问题，4月10号到8月11号公安上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记者：既然你们从4月份起已经做大规模的排查了，那么宁武的这部分私藏炸药为什么没有被发现？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宁武(的炸药)是藏在个人家里的，你想，我们尽管说我们的排查是叫地毯式也好，叫什么这类的形容词，但是你想是很难做到家，如果说有针对性的去查，比如说我们知道谁在私采滥挖，因为这些炸药是藏在私采滥挖人员手中的，如果我们知道是谁藏，我们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到他家去搜查，因为本身他是涉嫌犯罪的，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他是一个正常的合法的公民我们去他家里查就有很多的困难。

　　记者：但是在宁武这个案子当中涉嫌藏匿非法炸药的这个人，他就是开小煤窑的。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但是公安机关并不掌握。

　　记者：你们不掌握吗？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是私采滥挖这一块，公安上从我们的职能上来说，你是不太可能发现它，因为我们没有这个职权去问谁是私采滥挖，你也没有这个权利和职能，它有一个各部门配合的问题。

　　解说：跟据国家规定，国土资源部门负责打击非法开采，煤管部门和安监部门负责打击非法生产。合法的煤矿必须首先在国土资源部门取得采矿许可证。拥有采矿许可证之后，由煤管、安监部门核定并监管采煤期限和采煤数量。

　　记者串场：这里就是王晋生的杏树卜煤矿，现在已经被关闭，从已经废弃的这个井口和煤场上我们还能看得出煤矿的大概轮廓和生产规模，其实这个煤矿早在去年的七月份就已经被严禁生产，但是非法的开采一直没有停下来，因为从正规渠道得不到炸药，所以王晋生从黑市购买了非法的炸药用于采矿，轩岗爆炸案当中导致34人死亡的208箱炸药就来自这儿。在被转移到医院之前，炸药就屯基在煤矿的库房里。

　　解说：据王晋生说，在被要求停产整顿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无法从正规渠道买到炸药，他先后购买了五六吨自制炸药用于违法生产。

　　记者：那你生产的期间有没有人来，上面来人检查过安监和煤管。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没有。

　　记者：没有？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检查的时候就清了。

　　记者：那你怎么能知道他来检查呢？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打听。

　　记者：从什么渠道打听？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自己跑得勤了 听人家说(给你听)。

　　记者：当时对你来说这个非法开采没有什么风险。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没有考虑那么多。

　　记者：是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嗯。

　　解说：按照规定，像王晋生这样的煤矿，都有安监部门派出的驻矿监察员负责监管，按要求，他们需要吃住在矿里，每个月不少于18天，如果有违法生产的情况，理应及时发现。

　　解说：王高义，从今年一月份起负责王晋升所经营的杏树卜煤矿在停产期间的监管工作。

　　记者：企业停产整顿期间 你们还住矿吗？

　　王高义(原杏树卜煤矿驻矿安检员)：住。

　　记者：住矿 你当时在这个矿里面住了几天？

　　王高义(原杏树卜煤矿驻矿安检员)：我隔三差五就去。

　　记者：05年这一年到2006年3月份之前究竟你这个矿上有没有住矿的监察员？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有。

　　记者：在矿上住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不住。

　　记者：都不住？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对。

　　记者：那怎么体现这个住矿？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去了不生产 就下来。

　　记者：你最长时间多长时间没去，在二三月份？

　　王高义(原杏树卜煤矿驻矿安检员)：我那个时间我最长也就是个两三天。

　　记者：最长两三天？

　　王高义(原杏树卜煤矿驻矿安检员)：对。

　　记者：他去的次数频繁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差不多。

　　记者：多长时间一次？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一般一星期(一次)。

　　记者：一星期去一次，住矿检查员不是要求一个月在矿上最少不能低于(住矿)18天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那个住矿监察员他住的两三个矿呢。

　　记者：就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达不到。

　　记者：住矿监察员每次去的时候你们能知道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他就通知了。

　　记者：那他通知你之后 你就停下来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对，一般就停了。

　　记者：那这不就是走过场了吗？他来检查，他事先通知你，你停下来，他来看看就走了。

　　解说：除了住矿监察员之外，安监部门还应派出专门的检查组巡查。按照要求每月不得少于一次。庞春源，山西原平市安监局副局长，分管煤矿生产和安全工作。

　　记者：停产之后假如它违规继续生产的话，这个监管是谁来监管？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这就是停产，我们的住矿安全员还有乡镇煤管站 还有我们，还有上一级 都可以下来监管。

　　记者：都有监管责任？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对。

　　记者：按照你们日常的制度来说。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按照日常的制度 每个月差不多有一次(检查)。

　　记者：从您现在看到这个记录当中有没有表明你们发现过杏树卜煤矿有违规开采的情况？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根本就没有。

　　记者：没有，那您的意思是说，在去年一年当中杏树卜煤矿一直是在停产的吗？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基本情况就是停产了。

　　记者：它做到停产了吗？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按我们掌握的情况反正是没有发现。

　　记者：您再给我说得详细一点，你们日常下去执法检查的话，比如要检查他到底有没有违规继续生产能检查出来吗？常规上来讲。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有时候能，有时候检查不出来。

　　记者：你比如说，一天生产400吨煤左右，然后连续生产两个月 这种情况。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肯定能。

　　记者：你二三月份就卖了5000吨呢，你这么大生产量 上面如果来检查的话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咱们生产大部分是晚上 白天生产的很少。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他说一直生产？

　　记者：王晋生从2005年的整个上半年，6月份到8月份，(今年)11月份到1月份，2月份到3月份都在生产，你们不知道吗？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我这看一看 我去年去了几次，这上面 我检查的记录，反正我去的这几次 入井记录。

　　记者：如果他这么频繁地连续开采的话你们日常的检查是应该能够发现的吧。

　　庞春源(山西省原平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副局长)：我觉得应该发现 因为我去的次数都少.

　　记者：为什么呢，为什么有这个制度不执行呢？

　　解说：按照规定，煤矿所在地的乡镇政府和村委会对非法煤矿的生产也负有监管责任。

　　记者：那么除了安监、煤管和住矿监察之外，乡镇政府村里头知不知道你在生产？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村里边知道。

　　记者：村里边是什么态度，没制止？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村里边没有。

　　记者：怎么会呢？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我)承包的是它的矿。

　　记者：什么它的矿？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承包的是村里的矿 它也不说，镇政府经常去了 都是在白天。

　　记者：你是说村里头知道这个事，但是你承包的是它的矿？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对。

　　记者：每年给多少钱给他们。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八万。

　　记者：但是村委会主任不是有这个举报职责吗？他来找过你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没有。

　　记者：你给过他好处费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去年两万来元。

　　记者：是给他个人吗？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对。

　　记者：那你为什么要给他呢？

　　王晋生(山西轩岗爆炸案犯罪嫌疑人)：不给他，他不让你开。

　　解说：一层层监管环节都出现了漏洞，王晋生的煤矿就这样一直违法开采，这也就意味着他不断地需要从非法渠道购入和囤集生产所需的爆破物品，最终引发了死亡34人的轩岗爆炸案。而另一起死亡47人的宁武爆炸案背后同样也有一个非法开采的黑矿，它的投资人竟然是当地环保局的副局长。

　　记者：魏局长，赵家沟的这个矿是你投资的吗？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这个矿我当时投资了三千多，我前前后后投资了一万八千来块钱。

　　记者：这个矿有合法手续吗？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没有合法手续。

　　记者：没去办，那就是非法的。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对。当时04年全县这个状况非法煤矿比较多一点，那些老百姓没人管 也就私开一点，它这个私开不合法。

　　记者：你是领导干部，这么一个矿是非法的煤矿为什么会经营非法煤矿？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那个时候 咱们就不要说其它道理，因为当时那种整体现状老百姓们都弄。

　　解说：魏敬忠经营的赵家沟煤矿，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非法开采，早应受到国土部门的打击取缔。但山西宁武县国土局的查处纪录显示，直到今年宁武77爆炸案发生前的三个月，这家煤矿一直在非法生产，未被查处。国务院在去年下发通知，禁止党政干部入股参与煤矿经营，已经入股的必须在2005年8月31日之前退股。据魏敬忠说通知下达以后，他已经按要求在规定期限内从煤矿退股。

　　记者：我看了于幼军省长在全省会议上的一个电视讲话，他在当中说，说有关的职能部门责任不落实，监管不到位 执法不严格，其中一个很大的根源的问题可能是由于有一些党政干部在这当中参股，所以不是管不了 而是不认真管，有没有这个因素？

　　何智林(山西宁武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这有时候 咱们也说不清，因为有时候至于党政干部参与咱们和纪检部门都积极查处 执行监管。

　　记者：那么于省长所说的这个因素是不是存在？

　　何智林(山西宁武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这个情况我具体针对这个事情 咱们也不清楚。

　　记者：我在于幼军省长的电话会议上看到一段话，他说现在之所以非法煤矿屡禁不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当地的党政干部和执法人员参与其中成为一个保护伞，您觉得这当中有没有指你？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当时像2004年 2003年的状况，像我们这个像副局长算个一般干部。

　　记者：但你是一个领导干部为什么会知法而违法？

　　魏敬忠(山西宁武县环保局副局长)：当时的状况客观地说，当时整体形式比较放得宽一点，当时县里头就说除了主要领导不让搞，其他人做些其它营生也都可以，但是不要惹大麻烦。

　　解说：执行政策时的宽容无疑是对私采滥挖的纵容，山西宁武县非法煤矿的数量在前年甚至达到了1000多座。

　　记者：你觉得这次49个人死亡的爆炸案国土部门有没有责任？

　　何智林(山西宁武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作为咱们来说，这些(非法矿井的)黑口子 都关死了，雷管炸药 实际上进居民家查雷管炸药咱们就没有权利。

　　记者：现在大家有一种说法是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关死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非法炸药留下来，是因为(非法煤矿)它存在过一段时间才会囤积这么多炸药，是因为之前的管理不严造成的。

　　何智林(山西宁武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这个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如果没有雷管炸药开黑窑肯定开不成 对不对，它就是一个辩证题，因为他没雷管炸药，他开黑窑肯定是拿手刨 拿锹挖，肯定生产不出东西来。

　　记者：您的意思是说要管住炸药了也不会有非法矿。

　　何智林(山西宁武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实际上是辩证的。

　　记者：那你把非法炸药打击 没有来源了，它不就开不了矿了吗？

　　郭齐鸣(山西忻州市公安局局长)：是啊，如果要是非法炸药彻底清剿了，那当然他也就开不了矿了，但是它有一个本和源的问题，那是由于私挖滥采导致了这样一个非法的市场，所以它才派生出来非法制造 储存 使用的问题，这个是很浅显的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