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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提示
在昌平区南口镇，开采沙石后废弃的大坑变成了私人承包的垃圾场。只要向相关人员交钱，一车一车未做任何处理的垃圾便直接倒进大坑。
大坑变成了一些人的“聚宝盆”，可环境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近日出炉的《北京市生活垃圾填埋场污染风险评价》显示，北京490处垃圾场中，正规垃圾场及转运站只有22处。全市四成垃圾场存在中、重度污染环境的风险。
私人承包废沙石坑做垃圾场的背后有着怎样的秘密，本报记者试图揭开内幕。
暗访经过
记者问路巧遇垃圾生意人
7月26日、8月7日，本报两次刊发了京西10万人饮用水源疑遭焦家坡垃圾场污染的报道。众多读者来电，希望记者继续关注饮用水污染问题，并向记者反映，昌平区南口镇有多个非正规垃圾场，即私人承包废弃沙石坑作为垃圾场，只要交钱就可倾倒垃圾。
8月17日，北京骄阳似火。记者来到昌平区南口镇，探访读者反映的可倾倒垃圾的沙石坑。这种垃圾场的所在地非常隐蔽，没有马路能够直达，也不像正规的垃圾场那样有路标指引。在八达岭高速公路出京方向南口收费站附近，记者下车问路。虽然路人都知道南口镇有垃圾场，而且还不止一个，但只能说个大概方向，具体地点谁也说不准。记者在南口镇转了近两小时，也没找到“传说”中的沙石坑垃圾场。
在南口镇雁南路一十字路口，记者在一家洗车房门前停车再次问路。“这儿垃圾填埋坑可多了，你们找哪个？是要倒垃圾吗？”一名40岁左右的男子得知记者的来意后，热情地介绍说，“你们算问对人了，你们自己是找不到垃圾场的。我有个朋友就是做这个买卖的，我打电话介绍你们认识。”该男子打完电话不到10分钟，一名30多岁的光头壮汉开着一辆天津牌照的桑塔纳轿车来到洗车房。“你们要倒的是生活垃圾还是建筑垃圾？”光头男子开门见山地问道。“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有什么区别吗？”记者问。
据这名光头男子讲，倾倒建筑垃圾没一点儿问题，但如果全是生活垃圾就有些困难。“因为现在生活垃圾污染太大，上边查得严。万一散发出异味，有人举报就不好办了。要是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混在一起的话，倒也问题不大，我再花点工夫及时填埋，但收费要贵一些。”
当地人带路左转右拐来到垃圾场
记者提出去垃圾场现场看一下，光头男子满口答应：“倒垃圾的地方都是沙石坑，虽然很隐蔽，但卡车出入没问题。这种地方只能我带你们去，你们自己找不到。”光头男子驾车在前面带路，记者所乘的汽车跟了上去。汽车在两旁都是灌木的马路上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一会儿又上了石子路。路边，偶尔会看到几堆建筑垃圾。汽车行驶了20分钟左右，拐进了一条泥泞的土路，土路两边都是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混合物。再开车向前行驶数百米后，光头男子的汽车在一块杂草丛生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车前方有三四个沙石坑，每个都有足球场大小，里面堆积着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混合物。记者注意到，在开车进来的土路上，留有很深的货车车辙印迹。“这块地有十几亩大，靠边的这些沙石坑倒垃圾很方便，之前来的汽车就把垃圾都倒在这里了。”光头男子介绍说，“你们运来的垃圾倒在哪个大坑里都可以，一车垃圾收费40元。这个价钱比别的地方都便宜，况且我还得向别人交好处费。因为这里是河道，附近就是十三陵水库，真要是有污染问题，那麻烦就大了。”
见记者有些不放心，光头男子再次振振有辞地说开了：“我们做这一行的，讲的就是道义。只要你在晚上运过来，相关部门我就能搞定。如果你对价钱有疑问，那可以去别处问问。这里有很多沙石坑都可以倾倒垃圾，尤其是白房子那边，现在几乎都填满了，你去问问那边是多少钱。”
当记者离开现场时，光头男子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你啥时运垃圾过来，随时给我打电话。”该名片显示，光头男子姓时，在一家建筑装饰公司工作。
拾荒者称沙石坑里什么都能倒
与光头男子分手后，记者在附近继续寻找倾倒垃圾的沙石坑。按照路人的指点，记者在南口公园附近又找到一个垃圾场。该垃圾场建有大门和围墙，门口没有人看守。这个垃圾场由几个废弃的沙石坑组成，坑里既有建筑垃圾、生活垃圾，也有建筑垃圾与生活垃圾的混合物。这些露天堆放的垃圾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未设立防止塑料袋飞舞的防护网，垃圾下面也没有铺设防渗膜。
记者在现场看到，不断有垃圾车运来一车车的建筑垃圾，七八名拾荒者蹲在垃圾堆上正在捡拾他们认为有价值的物品。得知记者打算往这里倾倒垃圾时，一名自称垃圾场负责人的男子说：“这里是南口镇正规的垃圾场，现在这里只让倾倒建筑垃圾，一点儿都不能掺生活垃圾。你看到的生活垃圾都是以前倾倒的。这里倾倒建筑垃圾1吨5元钱，正规的生活垃圾填埋场要1吨15元，你要是觉得合适就往这里送。”
在一旁拾荒的一名妇女听到记者要倾倒垃圾，便过来介绍说：“可以找前桃洼村村委会呀，那里也有很多沙石坑，什么垃圾都可以倒，花的钱也不多。”
污水倒入沙石坑一夜全渗光
8月19日，记者来到昌平区南口镇前桃洼村村委会。在村委会办公室，记者遇到了一名姓谷的男子。听说记者要往当地的沙石坑倾倒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他严肃地说：“这是非常严重的环境污染，肯定不行，现在上面查得多严呀！马上要开奥运会了，全北京都重视这个，你们知道吗？”
“听说很多人来找村委会，你们不是都没拒绝吗？”记者反问道。无论记者怎么说，该男子一直都不露口风。大概谈了20多分钟，见记者有要走的意思，那男子突然话锋一转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如果你们觉得合适，我们回来再谈价钱。只是你们的生活垃圾最好不要太多，因为我们也不好处理。”
该男子开着吉普车带着记者在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上一路颠簸，来到桃洼村二灰厂沙石场。这个沙石场正在作业，不时有卡车出入，粉尘到处飞舞。在一个沙石坑旁，车停了下来，该男子指着一名被称为五哥的男子介绍说：“这是沙石场的韩总，往这里的沙石坑倒垃圾都得听韩总的。”这名韩总非常热情，并不避讳沙石坑做垃圾场会有污染。他说：“开采沙石留下的坑闲着也是闲着，垃圾倾倒肯定会产生污染，但你不倒也有别人倒，我们也是为你们这些人解决困难。你的垃圾就放心地往这里倒，以前成车的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都是往我这里拉，一晚上就渗没了。”
当记者提出这里的路太难走、怕运垃圾的车找不到地方时，谷姓男子和那位韩总马上提出带记者再去另外一处垃圾场看看。
所谓负责人自称监管部门都能搞定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两人竟把记者带到南口公园附近的垃圾场，并给记者引见了该垃圾场一名姓韩（音）、40岁左右的负责人。“这里地势平坦，你们的垃圾就往这里倒吧。”谷姓男子指着已倒了一部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沙石坑说。那名垃圾场的负责人也表示同意，并说倒一卡车垃圾收费180元。“不能再便宜了，我可以在发票上写200元，那20元就给你喝咖啡。”这名负责人说，以前往这里倒污水，渗下去就没了，我们一车还收费150元呢。“这里的事我说了算，垃圾一定要晚上运过来，运之前再给我们打个电话，南口这边的城管、协管、派出所我们都能搞定，完全不用担心被相关部门查到并罚钱。垃圾倾倒完后你们就走人，我们直接用铲车推平就完事了。”这名负责人再次表示，“运一车垃圾付一次现金，全部运完后给你们开发票。”双方谈了十几分钟后，该负责人钻进一辆车牌号为京GKJ321的白色轿车离开了。
监管表态
市政管理所：混有生活垃圾不会造成污染
随后，记者去南口镇市政管理所核实得知，南口公园附近的垃圾场并没有姓韩的负责人。该管理所所长侯先生介绍说，这家垃圾场是政府批准的，收的都是南口镇附近的建筑垃圾。“该垃圾场里的生活垃圾都是以前倾倒的，现在政府不让倒了，谁来也不行。而且垃圾场一直都有人看守，外面的车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交谈中，侯所长并不否认这个垃圾场里的建筑垃圾里混有生活垃圾，但他认为这并不会造成污染。“虽然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掺在一起是违规操作，但往南口垃圾场里倾倒的建筑垃圾多多少少会掺杂一些生活垃圾。这些生活垃圾最多的是人畜粪便，应该不会造成什么污染。农村种地不都用人畜粪便做肥料吗？”
关于该垃圾场外的废弃沙石坑回填垃圾一事，侯所长说：“有人贪图便宜愿意向私人交钱倾倒垃圾，政府肯定是不允许的。但这些事情发生在垃圾场外，我们就管不了了，只能找昌平区市政管委或城管解决。”
城管大队：乱倒垃圾处罚起来很困难
记者把此事反映给昌平区市政管委和昌平区城管大队，两个监管部门都表示监管此事有难度。
昌平区市政管委城管科王浩（音）科长表示，南口地区除了南口垃圾场可倾倒渣土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倾倒。可说到治理，他却犯了难。“此事我们只能去调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我们没有执法权。这种情况你最好找城管，让他们去执法。”
记者拨通了昌平区城管大队的电话，一位姓王的值班人员表示：昌平区城管从来没有查处过此种情况，即使将来查到，处罚起来也很困难。因为乱倒垃圾只能根据《北京市市容管理卫生条例》进行处罚，可该条例又只适合城区，而南口镇是否被纳入城市管理还是个问题。“这不是我们推诿责任，这种事情最好由当地镇政府出面处理。”他说，“如果居民举报，最好能说出倾倒垃圾的具体地点，我们肯定去实地调查，但至于怎么处罚必须依法进行。”
市政管委：不允许私人承包沙石坑倒垃圾
说起废弃沙石坑被人承包后收钱倒垃圾一事，北京市市政管委环卫设施处卫潘明处长表示：这主要是目前政府的垃圾处理设施不足造成的，只有一步一步解决。
“私人承包废弃的沙石坑倾倒垃圾，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这种情况不止昌平南口镇存在，北京其他周边地区也存在。”卫处长说，因为北京市垃圾处理设施不足，一部分垃圾（包括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只能倾倒在非正规垃圾场。
据介绍，全北京市一年产537万吨生活垃圾，垃圾无害化处理是81%。也就是说，还有19％、将近100万吨的垃圾都倾倒在非正规垃圾场。
非正规垃圾场倾倒生活垃圾或生活垃圾与建筑垃圾的混合物，一定存在污染风险。但真正到了污染的地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与倾倒的垃圾多少和地下水的流向有关。
对于私人承包垃圾场的治理，主要靠当地城管进行执法。这种现象一直存在，可能和当地复杂的人际关系有关。治理难度大，主要问题是没有正规的垃圾填埋场，非正规垃圾场的存在是历史的必然，这段时间内都将存在。按照规划，到“十一五”规划末期，也就是到2010年，全市的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将达到90％。
目前，北京市市政管委除了对私人承包土地收垃圾的情况进行调查外，更重要的是在积极申请建立垃圾处理设施，争取尽早消除污染隐患。
本报记者 谢长艳 实习生 肖永莉/文 成江/摄影（华夏时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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