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激增 奶西村委受压强收费
该村村民两千租客两万;研究者认为此事反映城乡接合村在城市扩展进程中的管理困境
■关注焦点
善各庄、崔各庄、豆各庄,这些分布在北京五环沿线的村落,随着北京城市圈的不断外延,逐渐成为北京外地人口最集中的区域,外来人口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本地村民的十倍抑或更多。
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令这些村的管理者们,感到来自经济、环境、治安等方面的压力。为了缓压,一些村针对外地人出台了一些政策,但引起了租客甚至部分村民的不满与抵制。
奶西村委会派联防队员堵路收费,便是因为租客们抵制收费而起。尽管大多租客们最终交纳了当月的15元管理费,但双方的矛盾并未解决。
研究农村基层自治的相关人士认为,这一事件反映了城乡接合部区域公共资源的紧张和冲突,以及村政管理上的困境。
8月8日凌晨,汪兵(音)被迫向村联防队交了15元管理费,这样,他得以顺利出村上班。
“不交管理费就不让出村。”这位租住在朝阳区崔各庄乡奶西村的外地人说,前一天就有村联防队员堵住出村的路口,今天又上门来堵,没办法,“外地人基本上都交了。”
奶西村位于东北五环,被打工者戏称为“进城专车”的944路公交车的倒数第二站。而在2002年之前,绕行三环、四环的944路还远未到达这里。北京城市圈的不断外延,使得这个东北五环旁的村落,集中了2万外来租客。这个数字,已经是该村村民人数的10倍。
随着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崔各庄乡奶西村村委会感到来自经济、环境、治安等方面的压力。
压力之下,村委会加强了对于外地流动人员的管理:设专人收取卫生费、公共水电费。因收费困难,8月7日至8日,村委会治安联防组堵路收费,双方矛盾推向高潮。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现象在相邻的几个村庄同样存在。有研究农村基层自治者认为,这一事件反映了城乡接合部区域公共资源的紧张和冲突,以及村政管理在城市外延扩大情况下面临的困境。
联防堵路收费
“外地人享受了村里提供的各种设施和资源,支付一定费用理所当然。”
8月7日早晨,租住在奶西村的上万名外地人发现,出村进城的四个路口全被面包车、村联防组人员堵住了。他们被要求缴纳每人15元的管理费。
“7月份就上门堵过一次。”租住在村中菜市场南侧一个院子里的许小姐说,上个月的一个清晨,她起来上厕所,但院子的大门被联防队的车堵上了,不让出去。无奈之下,她只好交了15元钱。
“下个月还是会抵制。”汪兵和许小姐都认为,这种强制收费令大家很不满,村委会要想每个月顺利收钱,“不会那么容易的。”
“这15元包括5元卫生费、10元公共水电费。”奶西村村委会副书记刘女士称,这个费用只向外地人收取,每人每月15元,小孩不算。这笔钱将被用来补贴村里在垃圾处理、电井水方面的投入。她称,外地人享受了村里提供的各种设施和资源,支付一定费用理所当然。
据刘介绍,目前该村流动人口已达2万人,是当地村民2000人的10倍。外地人口的到来,给当地创造了财富(房租)的同时,他们所引发的资源、环境、治安等问题,也令当地管理者颇为头疼。
村委会的账本
2万人一天要产生30吨垃圾,村里现有70个保洁员、25个垃圾房,8辆垃圾车,几年前只有3个保洁员、一辆垃圾车。
在刘女士看来,向外来人口收费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因为仅维护卫生一项工作,村委会就已经入不敷出。
按照每人一天产生1.5公斤垃圾计算,2万人一天要产生30吨垃圾,“拉走1吨垃圾费用是25元,一天就是750元,一年20多万”,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村里现有70个保洁员、25个垃圾房,8辆垃圾车,累计已投入约百万元。这笔支出,在几年前根本不可想象。那时,村里只有3个保洁员、一辆垃圾车。
水费也是很大一笔开支。近几年,村里接连打了6口电井,每口投入19万,全天24小时供水。
“我们是典型的‘瓦片经济’,没有支柱企业,集体收入大部分来自土地确权、房租。”刘女士说,负担这些费用的,是全村每年300多万的集体收入。
“今年肯定要超过预算了,”她说,为了进行环境整治,上半年修了好几条路,光这一项就花了200多万,都是村里自筹的钱。
“在最初几年,村委会通过房东向流动人口收管理费。”刘介绍,这个已通过村民代表大会,写进了《奶西村村民自治章程》(以下简称《章程》)。
《章程》约定,房东负责“教育”租客主动交纳卫生费和水电费,租客离开时,房东要上报,清算欠缴费用,否则一切费用由房东来承担。
同时,这份2005年11月印制的《章程》,对于租客们所交的管理费和水电费都有详细的规定:卖鱼的每月收25元,烤羊肉串的15元,开洗浴的200元……这些费用基本得到商户们的认同,商店、菜市场大部分老板都表示,会按时缴纳。
“但这一条款在现实中并未得到遵守。”刘女士说。
三方利益纠葛
针对外地租客的15元非经营性管理费。从一开始,就受到租客和部分身为房东的村民的抵制。
章程中未被遵守的,只有针对外地租客的15元非经营性管理费。这个费用从一开始,就受到租客和部分身为房东的村民的抵制。
“这部分费用被截留了。”刘女士说,有的房东自己向租客按人头收取费用,然后以一个院子为整体上缴村里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村民怕租客流失,只象征性地收取一点卫生费,也不交给村里;还有的干脆就护着外地人,什么都不收,村里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形成了一个尴尬的“三角关系”。
此外,也有租客因对收费的“公平性”产生质疑,进而不愿交费。
“为什么有的人交,有的人就不交?”租客姚先生称,他从住在村里别处的老乡那里了解到,那处院子就不用交管理费,“那里的房东比较强势,或者在村委会有关系。”多名租客认为,这引发了租客心理上的不平衡。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租客称,他们老乡之间经常会谈论起自己的房东,大家以得到“有关系”的房东的庇护为荣。
“外地人也不容易。”房东寇女士有十几间房屋出租,她说,租她家房子的人每月收入一般都达不到1000元,房租花去140元,电费数十元,生活费两三百元,再让他们每月交15元,有点多了。她自己以前只是向每户租客每半年收30元,上缴村里180元后,自己能留下100多元,但是从今年7月开始,都让联防的人去收了。
三方僵持良久,但最终村委会的强硬起到了作用。8月8日,刘女士说,大部分租客都交了钱,“只剩下少数几家没交了。”
但被强行收费的租客们并没有服气,“这个月交了钱,下个月还是要抵制。”租客汪兵(音)说,村委会收卫生费是应该的,15元也并不是交不起,但是这种强制执行是对人格的侵犯,大家都接受不了。
长期跟踪研究基层社区自治的社会学博士刘铎认为,外来人口的出现,占用了当地的公共资源,收取一定费用是合理的,但应通过由村民和外来人口共同组成的价格听证,双方约定好了,自愿缴纳。
有管理缺服务
北京市委、市政府联合下文,要求各区县“加强对流动人口的管理与服务”。“但许多地方只重视管理,忽视了服务。”
刘女士表示,村里不会“每个月都这么费时、费力地收钱。”她透露,村里在考虑实行“社区式管理”,对外来人员进行统一规范。
据崔各庄乡民政科工作人员介绍,所谓“社区式管理”,是要把流动人口纳入到当地的整体事务中,包括教育、医疗、计生等公共事务,和本地人一样进行管理;但收费属于村民自治范畴,乡里并没有统一规定。
据媒体报道,早在去年上半年,与奶西村相邻的善各庄村就开始进行“社区式半封闭管理”,其中包括聘请保安来负责收费;在主要的路口设岗亭,对外来人口出入进行检查;不交费就掐电等等。
奶西村借鉴了该村的某些做法。6月初,村委会下达一份通知,开始进行机动车辆进出村收费制,交费后凭证出入。这一做法遭到很多外地人的质疑,而这被村委会认为是“社区式管理”的一部分。
2005年8月,北京市委、市政府联合下文,要求各区县“加强对流动人口的管理与服务”。“但具体到执行中,存在认识上的误区。”刘铎说,许多地方只重视管理,忽视了服务这一项。
“不能把管理变为单纯的管制和防范,”刘铎认为,外地人和村委会、房东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村委会作为一个自治组织兼公共产品提供机构,应该首先约束作为房东的村民的租赁行为,通过房东和租客的合同交易,以及房东和村委会分成约定,实现经济利益最大化;同时,通过房东掌握外来人口情况,便于管理和服务。
“这方面也有做得好的社区。”刘铎介绍,高碑店乡高井村就是一个例子。
不收费的高井村
外地人给高井村带来了房租收入,他们做的小生意也给当地人生活带来便利。他们在高井村居住,和本地人一样对待。
“外来人口在我们村不收取任何管理费。”高井村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张宝玲说,外地人给该村带来了房租收入,他们做的小生意也给当地人生活带来便利,更为城市建设做出了贡献,外地人在高井村居住,和本地人一样对待,“希望他们把这里当作一个家”。
张宝玲介绍,该村对流动人口的管理,实行“谁受益、谁负责;谁包片,谁负责。”首先加强对房主的管理,对房主进行出租房屋备案登记,同时与房东和租客分别签定治安责任书,并设有21名协管员,分成七组包片管理,把责任和管理落实到个人。
张宝玲同时表示,由于村里集体经济效益不错,可以确保免费为外地人提供服务和便利。
对于高井村的做法,刘铎分析说,城乡接合部的社区化管理,一是强调属地化,实行“人住哪里,哪里负责”的原则;二是强调服务,以外来人员的需求为基础,为其提供迫切必需的服务和保障,培养认同感和归属感;三是强调参与,让外来人员参与社区服务和社区管理,发挥积极性,增加社区意识,促进社区融合。他认为,高井村基本做到了前两项,但要让外地人真正融入社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刘铎认为,这首先需要消除对外地人的歧视,包括身份和户籍歧视,以及进行村政制度创新,最终实现参与层面的社区融入,“需要很长时间”。
采写/本报记者 张晓玲 实习生 李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