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看到英国剑桥大学的毕业生爱·摩·福斯特在上个世纪初期做过的一个关于现代小说的演讲文稿，作为布鲁姆斯伯里圈子的成员之一，开篇他就说：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和有损爱国心的事实，即没有一个英国小说家像托尔斯泰那样把人类生活的两个方面，即平凡的和英雄的方面描绘得那么完整；也没有哪个英国小说家在探索人类心灵方面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深入；更找不到哪个小说家对现代意识的分析比普鲁斯特更成功了。卓越的英国小说寥寥无几，连现有的最佳作品也难登大雅之堂。”他三两句话干净利落地把他的同胞、大英帝国最荣耀的公民简·奥斯汀、勃朗特姐妹、托马斯·哈代、查尔斯·狄更斯从一流小说家的行列划了出去。

　　福斯特在三一学院对年轻的学生说的话，使我对他和那个圈子发生兴趣，由此我知道了那个叫布鲁姆斯伯里的地方。

　　布鲁姆斯伯里曾经像磁石一样吸引众多名人，比如，弗吉尼亚姐妹，妹妹伍尔芙·弗吉尼亚为了抗议剑桥大学歧视妇女的陋习而拒绝剑桥大学的职位；比如，开一代风气的传记作家史特拉奇，他那本现代传记文学的典范之作《维多利亚女王传》一出，女王的孙子英王乔治五世读了深受感动，传旨要请他进宫吃饭，结果他回说他已买好了船票要去意大利，“请陛下原谅”；还有5岁的时候就深感人生的无聊和乏味、却靠对知识的探索和慰藉度过长寿的一生，并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哲学家罗素。

　　伦敦被纳粹的空军狂轰滥炸的时候，有一天在伦敦工作的中国记者肖乾的住处突然有客人造访，他打开门一看：福斯特手里托着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说：“我代表汤姆来看瑞雅来了。”汤姆是福斯特的猫，瑞雅是肖乾的猫。手帕里包的是刚发明出来的方便猫粮。（可惜，瑞雅对次一等的饮食并不赏脸。）

　　曾经生活工作在这个圈子里的还有不朽的经济学家凯恩斯、美学家弗莱、《荒原》作者T·S·艾略特……这个地方、这些人、这些故事，让我想起五四时代的沙滩、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米粮库胡同一到星期日上午就房门大开、任何人都可以拜访“我的朋友胡适之”的胡适的家，让我想起总布胡同林徽因、梁思成家的“沙龙”。

　　散步线路：不列颠图书馆

　　不列颠图书馆的一楼和地下常年有非常精彩的展览。在我看来，这是伦敦最值得一游的地方。那里能看到达芬奇的笔记、莫扎特和贝多芬的手写乐谱、简·奥斯汀、詹姆斯·乔伊斯的手稿、作者手绘插图的《艾丽斯漫游奇境》的书稿、达尔文的书信……更为有趣的是，展厅的墙上像音像书店一样挂着耳机，戴上耳机、一按按钮你就可以听到现代英语世界里最伟大的一些声音：弗吉尼亚·伍尔芙接受BBC的采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叶芝、希尼朗诵自己的诗作，奥利佛·劳伦斯扮演的《哈姆雷特》，詹姆斯·乔伊斯朗读他的名作《芬内根的觉醒》。乔伊斯录音的时候大概是在晚年，声音苍老，带着浓重的口音。想不到这位精通十数种语言的伟大作家，说起英语来这么恐怖，让人联想起电影《窈窕淑女》里奥黛莉·赫本演的那个操一口可笑的英语的村妇。

　　图书馆展览部门最有趣的项目是一个模拟报纸编辑室，是一间用玻璃隔开的大房间，里面有很多电脑，游客可以在电脑的帮助下设计自己喜欢的报纸头版，设计好后还可以用大幅的彩色打印机立刻打印出来作为纪念品。我花了半个多小时，设计了一张《泰晤士报》头版，头条新闻的标题用了乒乓球那么大的字母：“首相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