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消息(楚天金报)(记者李昌建刘蔚丹)提要:最近几年,国学这个词,又火了起来。与国内“私塾热”、“国学讲座热”相呼应的是,在武汉,2004年,以“仁、孝、忠、信”等为校训的“今日学堂”现身;本月,宣称“传播中国文字和儒家文化”的“童学馆”正式开班授课。 而在2002年3月,武汉大学在国内高校中率先创办了国学专业。“上私塾、读经文、作古诗”热潮背后有什么玄机?
盛装下的“私塾”教育
教书的女“先生”一身古代装束,穿着无领、巨袖、对襟、束带的长袍,一手持经书,一手附于身后,一边踱步,一边带领端坐在蒲团上的“弟子们”朗诵《弟子规》等“国学”经典。这是8月13日正式开课的位于华中师范大学西门外的一家现代私塾“童学馆”上课时的场景。而在上课铃响前,峨冠博带的“弟子”必须在先圣孔子像前席地而坐,行叩拜大礼;一堂课开始前,“弟子们”还要向“先生”行敬师礼。这一装束和行膜拜礼在国内立即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但开办这家现代私塾的李广斌不以为然:“从课堂的环境布置、背景音乐的选择、师生的着装、礼仪吐纳,到孔孟像、蒲团,我们就是要向今天的孩子们制造形式感,增添和强化这份体验。让他们在体验中,不知不觉地接受国学熏陶。”他还“引经据典”地说:“大教育家朱熹在《蒙童须知》中讲到,‘夫童蒙之学,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言语步趋,次及读书写文字,及有杂细事宜,皆当所知。’”不只是形式上“复辟”,李广斌还在教材上动了一番心思。负责为李广斌的童学馆编撰教材的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院长周宗奎教授,没有直接选用《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等古代蒙学教材,而是选用的“四字一句八字一韵、32字独立成篇”的新编教材《国韵诵读》,而且加入了大量生动的图片。内容如“万家灯火,庭院飘香,爸妈回家,幸福时光”、“刘邦斩蛇,西入咸阳,项羽刚愎,自刎乌江”等等,还专门开发了多款多媒体字词游戏放在专门开设的服务网站(www.tongxueguan.com)上,免费供“弟子们”游戏。按照童学馆提供给记者的该馆“教学计划”,这些3—8岁的孩子将每周来童学馆学习半天,持续4个月接受“国学”启蒙教育。这有点类似于遍布全国的各种“兴趣班”、“特长班”。谁将孩子送进“私塾”在童学馆,老师并不要求对所灌输的知识立即理解。周宗奎教授认为,孩子最大的特点是记忆,如果让孩子理解,那创造力就被早早扼杀掉了。在小学阶段应该侧重直觉和灵感的培养,利用孩子记忆力强、塑造性强的特点,大量背诵中外经典作品,让背下来的东西像发面一样自己去发酵。他举例说,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小时候,其父要求他背诵四书五经,刚开始他十分不解,只是按照父亲的要求来背诵。可是,年纪越大越觉得传统的东西对自己有帮助。
那么,是哪些人把孩子送进了“私塾”呢?
记者在一份资料上看到,童学馆现有45名学生,这些孩子的家庭背景也不尽相同。三岁零八个月的徐天骁是童学馆的第一批学生之一。他的母亲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国学博大精深,蒙学有助于孩子知义明礼,四书五经有助于孩子精炼语言功底,对国学的学习可以帮助孩子修身养性,提高个人素质。尽管才上课不久,她发现孩子有了令人欣喜的变化。原来课程结束后,老师布置作业,要求孩子在日常生活及行为中反省自己,找“过”并纠正自己。徐天骁很快就学以致用。有一次,徐天骁指着桌上的一串葡萄问妈妈,是黑葡萄甜还是青葡萄甜。妈妈告诉他,当然是黑葡萄甜。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妈妈吃黑葡萄,我吃青葡萄。妈妈很诧异地问道:为什么呢?徐天骁说,老师才跟他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四岁半的飞飞的母亲、家住阅马场的陈女士对记者说:“孩子现在能认识很多汉字,能在家里安静地读书。送孩子来学国学,可以让他初步感受、体验中国五千年的传统文化。”七岁的刘乐天的父亲刘先生称:“在一年级下半学期,孩子最烦的就是每次写作业都要读题。后来就报了童学馆里的‘国韵诵读’课程,半年下来,孩子进步很大。现在,孩子不仅能够安静地坐下来看书,还能写日记了。这就是我们让孩子到这里读书的原因。”但是,采访中,记者也了解到,对于私塾这样的“新生事物”,绝大多数家长都不能接受,至少持观望态度,对于这一点,李广斌本人也很清楚。他认为,要让家长能接受,还需要假以时日,因为这毕竟是新的尝试。
与传统教育理念的分歧
在武汉,李广斌并不孤独。早在2004年,武汉大学教师张健柏就在关西小区一栋居民楼中创建了“今日学堂”。该学堂的办学理念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文武兼备”。在学堂大厅的墙上,贴着今日学堂的十四字校训:“仁、孝、忠、信、礼、义、和、诚、智、敬、恕、勇、毅、俭”。眼下,“今日学堂”有十六名学生,最小的刚刚五岁,而最大的已经十六岁。这些孩子分为三个班教学,刚进学堂或者年纪较小的为小班,学习时间长且学习效果好的几个孩子组成大班,大小班的孩子学习的内容有英语语音、英语词汇、英语交流,中国古代经典诵读,数学和阅读中国台湾版百科全书。学生们每天看教学DVD,英文原版纪录片、电影,背诵《四书》、《五经》、《老子》、《论语》等古代经典,通过进行24点游戏练习算数,还有专门老师辅导学习百科全书中的生物、地理、历史等内容。这个学堂15名文化课教师,都是张健柏“私家弟子”。武术老师则是从河南请来的一级拳师。与童学馆最大的不同点是,“今日学堂”和一般学校一样上午八点上课、下午五点半放学。不过,“今日学堂”的老师却从不给孩子们布置家庭作业,很多孩子从周一到周五便住在学校。此外,从家庭背景上看,“今日学堂”孩子的父母商界背景居多,其次是大中小学的老师的孩子,还有一部分政府公务人员的孩子。他们的主要特点是都比较了解中国教育的某些弊端,有愿望也有能力让孩子得到他们认为更理想的教育。有意思的是,“今日学堂”的学生中,张健柏自己八岁的儿子张钟瑞也在其中,尽管张健柏身为云南省特级教师的父母感觉不快。“今日学堂”老师表示:“在(公立)学校里面学习,五六年下来,可能就只认识两千多个汉字,但是在我们这里,认识汉字是最基本的东西,我们最主要的就是培养他们的情商、智商以及他们今后在社会上的沟通、协调能力。”按照他们的教学方法,十二三岁的孩子便能够达到大学英语水平,每年词汇量以1000词的速度增长。在学堂里他随便叫来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只提醒第一句,他便流利地背诵出了《老子》数章节的内容。张健柏八岁的儿子张钟瑞也曾被传统学校老师否定过,被幼儿园评为“班上表现最差”的学生。张健柏认为:“只有不好的教育,没有不好的孩子”。他深信这些孩子走上社会后都会是健康、健全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张健柏更像是一位传统教育理念的分歧者。不过,对于这所私塾学堂,武汉市教育部门的态度和学堂孩子们的家长却是大不一样。洪山区教育局有关负责人认为,张健柏的这所私塾学堂“全日制教学”,与目前国家的义务教育法有很大出入。
“私塾”生存的土壤
私塾在中国是古旧的事物了。唐宋之后的私塾教学很大程度上屈从于科举考试的要求。隋唐始行的科考主要是以儒家经典为内容,学校教育也就跟着注重儒家的几部典章,一直到1905年科举考试制度被废止。1912年,政府下令废止了小学堂读经科,同年五月又废止了师范、中小学读经科。那么,现代“私塾”生存的土壤到底在哪里?记者在对“童学馆”、“今日学堂”进行仔细对照后发现,这两个教育机构虽然形式上有种种不同,相似点之一便是对现行某些教育体制不太满意,这也是其创办初衷。李广斌说,长期以来,学校教育“西化”严重,重理轻文的现象也相当普遍。于是,学生们把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外语和数理化上,古典文化的传承少得可怜,致使孩子们知道有麦当劳,有NBA,却不知道有司马迁、竹林七贤。许多大学生能考出相当好的托福分数,却写不出一篇文从字顺的文章。在他看来,愈是民族的东西就愈具有世界性,中国在全球化浪潮中,要实现腾飞,就必须尊重以“国学”为主要内容的传统文化。“在过分西化的教学环境里,孩子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现在的中国家长,普遍觉得孩子不好教,与几十年前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孩子,‘自我为中心’的现象非常严重,部分孩子在自己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面前,尤其是在与外人交往时,显得缺乏教养。”这一观点似乎无可辩驳。在生活中,不少家长都能体会到,现在对学校的评估指标仍更多地体现在升学率上。如今的基础教育,内容“工具化”,教法“流水线”,使孩子的个性发展空间越来越小;而不少家长对孩子道德心理构建、人格成长必修方面有一定渴望。武汉理工大学一名教师将孩子送到了“今日学堂”,理由是“诵经读典不仅能让孩子掌握‘换饭吃’的技能本领,还能培养知书达理等文明素养”。“私塾回潮,实际上凸显了传统教育的软肋”。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严正教授认为,这表明现行教育课业负担重、教学模式单一等方面的弊端,引起了一些家长的不满,希望寻找更好方式取代。从这方面讲,类似“今日学堂”教育机构的出现,应该引起教育界的重视和思考。
“复活”的国学起争议
“童学馆”、“今日学堂”相似点之二是都打着“国学”之旗,古学经典是其“教学内容”。这一点与武汉大学国学实验班完全相同。“国学”一词最早出于《周礼·春宫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这里的“国学”翻译成今天的语言是“学校”的意思。从大众化角度看,“国学”进一步演绎为“中国古代的一切学术文化”,实际上还是经史子集,还是儒、释、道,还是以儒家为主。在百度搜索“国学”一词不难发现,最早的一条新闻是2001年5月,在总共2万多个搜索结果中,2001年至2004年占到不到一半,其余是2005年以后至今。全国各地“现代私塾”出现的同时,一度从大学消失的“国学”,再一次出现。2002年是武汉大学设立国学试验班;继而人大国学院、北大国学教室相继开课;随后,京沪等地一些大学也纷纷开设国学选修课程。甚至在幼儿园———今年3月,乌鲁木齐市电信幼儿园试行国学班,教授《三字经》、《弟子规》等经典。去年,孔子诞生2556年,老夫子绝想不到,自己周游列国的壮举在2500多年后再度上演: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的消息称,到2010年,全球各地的孔子学院将达到100所。武汉大学哲学院院长郭齐勇教授对记者说,现在中国的年轻人对古典文化基本处于无知的状态。“一些留学生到了国外,老外问他‘老子’是谁,他都不知道。搞这个实验班,就是要致力于培养拥有深厚文史哲学术功底的人才。如果有可能,我们还拟办国学的博士班。”学者袁伟时指出,在取得经济崛起的奇迹后,人们发现,诚信缺失、信仰危机等精神困惑深刻干扰着社会的发展。很多人试图从传统文化中寻找新的精神资源。眼下的“国学热”,正是体现了一个民族在文化寻根时对优秀文化的眷恋。各地掀起“读经热”引发的争论也屡屡被提及。我国国学大师、楚辞泰斗文怀沙直言:让小学生重读四书五经是“开历史的倒车”,“四书五经充斥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尊卑等级观念,只能使人的思想僵化麻木”。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认为,当下的国学“带有功利色彩”,甚至是“炒作”。著名中国文化史学者周思源教授则多次表示:“炒作也好、尝试也罢,我觉得有人开‘国学班’、开‘私塾’,我们既不应匆忙反对,也不应匆忙提倡。因为文化、教育都应该多元,多一种选择就是好事。只不过应在教授内容上有所选择。”他建议,最好有由当代大家编著的适应当今需要、适于儿童发展的教育读本,形成现代有生命力的国学读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