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志曾刊登《汪静之五四情诗》,文说汪先生一生都在写情诗,九十岁,住在医院里,在针筒药水中“爱心依然不减,痴恋如花,一再表示要将情诗进行到底”。把这当奇闻逸事跟朋友说,对方叹道,终身爱诗写诗,老人家真难得。 细想,又岂是难得两字可涵盖?那衰老的身腰,老年斑密布的菊花脸,那踽步,那花眼,再想想沧海桑田的无常,繁华过后的萎谢,日落西山的寥落。我开始发呆,这样的老人,岂止难得,简直是生命奇迹。
如今,别说情诗,一般人连诗歌都接触不多。有人说,写诗的比读诗的多。生活,其实处处充满诗意,可发现诗意的眼睛,又藏在哪具年轻或者年迈的身躯里?不久前,在先行书店淘到几本《外国情诗集萃》,分别为《我们走出浓荫之后》、《我曾经爱过你》、《我歌唱带电的肉体》。稍微还有点热血的人,看书名就会怦然心动。“你是冰,你是火,你的抚摸像雪一样烫痛我的手”,“我渴望你,想念你蓝幽幽的绸衣”,这些情诗都写得率真、浪漫、真诚、大胆,个中情景,谁不渴望?读一读,谁不血脉贲张?苦涩的心立刻充满潮湿的暖意。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也一样直白可爱令人遐想吗?在《牡丹亭》、《西厢记》等古典戏曲里,很多词句其实就是情诗,它的美丽,能净化心灵,溶解僵硬的对立,是疑无路后的“柳暗花明”,没有这些蜜糖甜火焰烈般的诗句,哪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有人认为,情诗属于青年,甚至有这样的说法:青年是诗歌,中年是散文。这未免太绝对了,只要有血有肉就有情,哪管你十八还是八十。记得曾看过梁实秋的情书集,在“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世俗疑问中,梁老先生以七十高龄,写出十七岁爱情的狂热和痴恋,满纸爱称“秋秋”、“青青”,外人看得脸红心跳,当事人还嫌情浓不够。直叫人爱煞,恨煞。
情诗如储藏日久的老酒,性烈,醉人,却又醇美。汪静之老先生,比梁实秋更了得,百岁老翁本色仍然不减当年,他声言“将情诗进行到底”,单凭这种心性斗志,就足让我们后辈仰视。或许,情诗的美好纯真,造就了他的率性、纯洁和乐观,在经历大半个世纪风风雨雨后,仍能激情横溢。情诗于他,无疑是一剂养生的妙药,返老还童的灵丹,心灵健康的秘方。
我们在生活中,实在太需要美好爱情。风起处,群花妖娆,当读情诗时,“或者你梦见你的嘴唇映在水桶底,使我以为是一朵从老蔷薇树上,被风吹落到银色的水中的花吗?”是的,一朵花。这朵美丽的花,你能拒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