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杰先生离开我们已经12年了。他的音容笑貌,常常萦绕在我们心中。
1989年,仲夏的一天下午,我按事先的约定,来到位于北京护国寺52号的溥杰先生的住所。这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院内花卉盆景,古朴典雅,幽静宜人。 接待我的是溥杰先生的秘书金子钟先生。
进入客厅后,我向金先生说明来意:一是送来近年来我编写出版的书籍;二是我时下正在着手编写《中日著名书法家集萃》一书,想为溥杰先生撰文收进此文。
他要我稍坐,便走进溥杰先生的书房。不到10分钟,溥杰先生出来了。他身材不高,体态匀称。虽然年逾七旬,但精神矍铄。他是清王朝末代皇帝溥仪的弟弟。早年留学日本。时任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副主任,是国内文化名人。
溥杰先生身居高位,但他谦虚和蔼,平易近人。他听我说话的口音,便说:“你是东北人,欢迎!”我说:“我多年学习、工作在哈尔滨!”他听说“哈尔滨”,便兴致勃勃同我交谈起来。他向我问起哈尔滨的城市建设情况,还问我俄式建筑保留如何?又问有轨电车还有没有?中央大街的石头道还有没有?我一一作答。
溥杰先生谈兴极佳,从城市问到农村,从太阳岛问到冬天的冰雪,从大庆油田问到大小兴安岭的森林保护和抚育以及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状况。点点滴滴,都浸透了他对黑龙江的热爱和对工农业生产及人民生活的关怀之情。
当我说明,我正在编写《中日著名书法家集萃》一书,并想为溥杰先生撰写一篇文稿时,他谦虚地说:“我写的字算不上书法艺术。小的时候,在宫廷,所有的孩童都要写毛笔字,先练楷书,后来又练隶书。我写起字来喜欢无拘无束,书写时,追求笔随人意,自然流动。久而久之,就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一种规范的‘体’。有时自己看着也不满意,已经惯了,想改也改不成了。”他十分诚恳地说:“千万不要为我写文章,也不要介绍我的字,免得贻误后人!”
我说:“我编写此书之初,曾把收进者名单寄给中日书界的友人,他们都希望您能进入此书。”他执意不肯,说:“代我向中日书界的朋友解释一下,我就不参加这本书了!”
我们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我唯恐老先生过于劳累,况且他又是今天刚刚从外地视察回来,便想向老先生告辞,他思忖片刻,便说:“你先别走,我送你一本书,是在日本出版的我的小传,留作纪念吧。”他回到书房,在书的扉页上用毛笔写了四个大字:“惩毖车鉴”,落款是:“己巳仲夏,汝春先生哂存,溥杰”。
墨迹干了之后,我特别小心翼翼地装入书包里,细心品味先生文字的深刻内含,领悟到“以史为鉴”的重要意义。
1994年2月28日,溥杰先生于北京病逝,我泪别了先生。一位可敬的老人,一席平常的话语,使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人格力量。先生的书,先生的字,连同他的高尚思想情操,十几年来一直珍藏在我的心中。(黑龙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