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积3000平方公里的哥特兰岛似一头巨鲸,安详地躺卧在波罗的海的万顷碧波之上躺卧在极昼季节午夜太阳金色的光亮之中。我们中国文化代表团一行6人,在导游卡尔逊的带领下,沿环岛公路驱车缓缓行驶在这一广袤无垠的露天博物馆里。
公路像一条铺在绿毡上的带子,连接着一个个被牧场和燕麦地包围的村庄。风吹草低,偶见缓缓移动的羊群。多的是盖着厚厚黑麦秆的木造农舍,爬满绿叶的卵石砌就的院墙,随风徐徐转动的高大风车,流水潺潺之侧的磨坊。这一切令人恍若回到田园牧歌时代。卡尔逊说,瑞典大导演伯格曼息影后就隐居在岛上的一所农舍里,已经多年不见外人。
一路走来,为何岛上罕见人影?卡尔逊笑答:今天开始过仲夏节,居民都聚集到首府维斯比唱歌跳舞去了。说话间,维斯比古城就在眼前了。车子在一个台地前停下,音乐声不断传来,绘有各色图案的彩旗在迎风招展。
拾级而上,登上台地边缘,眼前豁然开朗。阔大的草地中央高高立着一根披花戴彩的“花柱”,柱后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小提琴和手风琴在激情演奏,柱下是扶老携幼、身着绚丽民族服装的人群。人们或坐或卧,或笑或唱,或饮或啜,更多的人则三五成群和着音乐翩翩起舞。不远处,波罗的海在脚下泛着点点银光,一只只海鸟展翅飞翔。这完全放松身心的人群,中世纪完整而肃穆的城垣、草坪、鲜花、飞鸽,难道不是一幅讴歌人与自然和谐、历史与现实和谐的画卷?难道不是对岛国瑞典200年无战事的无声礼赞?
忽听得有人用英语打招呼:“你们是来自中国的朋友吗?”我抬头一看,一位满脸大胡子的瑞典汉子站在面前,忙答是的。汉子激动得胡子抖动起来:“我叫汉森,热烈欢迎中国朋友!能否荣幸地邀请你们到寒舍喝一杯?”
他把我们引领到草地旁边一幢木屋前的长条桌前。十几名瑞典男女纷纷鼓掌,眼放光芒,起立让座。汉森说,这是两大家子人。宾主一一握手自我介绍之际,一位六十开外,头戴绒线帽,脸膛红红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到我面前用瑞典语一阵“猛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正诧异,汉森用英语翻译说:“他说你来哥特兰岛
为什么不提前给他打电话?”接着解释说:“这是尼尔森,这所房子的主人,我们是邻居。他刚才是和你开玩笑。尼尔森的儿子在中国留学,他只要听说‘中国’两字就眼睛发亮。”尼尔森随后手舞足蹈,边唱边跳着少女才跳的那种舞,腰身竟出奇地柔软。舞毕,导游卡尔逊告诉我们,他唱的是古瑞典语歌词,大意与中国民歌《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相仿。
卡尔逊话音刚落,一直躲在汉森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头上顶着个盘子,有点怯意地走到我面前,“您能为我们表演中国的杂技吗?”汉森笑起来:“她叫露易丝,平时喜欢看电视里的中国杂技节目。”看着小家伙稚气的脸庞,我也笑了:“我不会表演杂技,但我和你一样喜欢中国杂技。中国的杂技,是驯兽术和中国功夫的结合。几千年前中国古代的《列子》一书,就记载过有脚踩高跷、手扔七剑在空中而不失手的杂技高手。在中国,有很多大演员都是从你这样小小年纪就开始练功的。我回中国后会给你寄节目光盘的。”
正说着,刮来一阵彩色旋风。几个男女青年跑过来,一个个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和难掩的兴奋。原来,这几个耳尖的年轻人听说尼尔森家来了中国人,就跑来一定要请去参加他们的聚会。
来到青年人中间,我们马上被葡萄酒、草莓、奶酪和一只只美丽的花环所包围。当我们答应和他们一起跳舞时,乐队奏起了王洛宾的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让我们不能不笑逐颜开。更出人意料的是,和我共舞的这位艾林娜姑娘,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她本人正在斯德哥尔摩中文系攻读硕士学位,未婚夫去北京工作两年了,两人经常用中国话聊天。
我问:“你在北京生活过吗?”
“还没有,这是我的一个梦想。男友给我寄过一些北京胡同的照片。小小的巷子两边是古老的院落和低矮的楼房。古旧的四合院显得有些幽暗,但是魅力十足,就像一个童话。”
“在瑞典念中文系,毕业后都能做些什么工作?”
“现在瑞典的许多机构都需要懂中文的人,中文系毕业生大有用武之地。不过我想做高本汉第二!”
我闻言一惊,不由得对艾林娜小姐刮目相看。高本汉乃瑞典汉学界的开山鼻祖,在中国生活多年,从他上世纪20年代写了《中国音韵学研究》开始,中国的语言学家才开始使用汉语拼音。舞会间歇,我郑重其事地给她留下我在北京的电话,愿她早日到中国来,壮志早酬!
尽管天空还是明如白昼,但生物钟告诉我们夜已深。我们向主人告别。几十位年轻人和尼尔森、汉森两家子围住我们,依依不舍。大家鼓掌要我这个团长即席演讲。我说了这样一番话:“看到青年们青春洋溢的脸庞,呼吸着哥特兰岛芬芳的空气,我想起了几百年来为中瑞两国文化交流做出过贡献的先人们,他们像群星闪烁在中瑞两国历史的天空。文化乃民族之魂,文化的影响往往深远而持久。中国文化的灵魂是‘和’,追求和谐、和睦、和平。这与瑞典人民热爱和平,崇尚人与自然和谐,传统与现代和谐的理念是一致的。我们张开双臂热烈欢迎瑞典朋友去中国,特别是欢迎瑞典青年人到中国留学、创业、生活!”
尼尔森老人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下次你们来哥特兰岛,如果不来我家,我将表示十二分抗议!”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我的眼眶湿润了,我想起一位哲人的话:“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其实,和平与友谊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又何尝不在民众之中?植根于民众中的友情和文化认同,才是最真实最可靠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