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暂住证谋变突围

　　●现状：办证率下滑，基层存在搭车收费、粗暴执法，办证用途、收费去向遭拷问

　　●期待：有关部门展开调研，旨在谨慎寻找一种与现实最相符合的渐进式改革

　　整体大幅下滑的办证率、基层普遍存在的搭车收费以及查证过程中不乏对外来人群的粗暴伤害，使广州IC卡暂住证在诞生5年多后，再次走到了十字路口。尽管暂住证本质上，只是一种特定历史阶段存在的特殊人口管理制度，但眼下，面对一一浮出水面的众多现实拷问，广州暂住证制度正主动谨慎地寻找着下一个变革方向。

　　上月底，广州市社科院与本报合作，正式开展全市暂住证调研。在汹涌而至的外来流动人口的声音及政府管理部门声音充分表达后，人们有理由期待：在多方利益均衡后，能找到一种真正适合这个城市人口管理的途径。

　　“我们的日常工作，主要是负责两证一税”，广州番禺一隶属于居委会的外来流动人口管理服务中心工作人员解释，具体就是为外来流动人员办理暂住证、计生证，及按不同比例征收社区出租屋相关契税。

　　近两三年，相继在广州基层街道或居委会出现的各种外来流动人员管理服务中心，已是广州绝大多数外来流动人员入城的第一道绕不开的门槛。

　　办证率整体大滑坡

　　8月31日上午9时，天气还没真正大热。在番禺洛溪新城外来流动人口管理服务中心办证大厅的陈先生，面对办证窗口后边抛出来的一连串诘问，还是紧张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陈先生前一晚刚到广州，第二天就赶到所租住社区办暂住证，但这一点却引起了办证人员怀疑：“你怎么一来，就找到工作啦？”

　　陈先生早就听说在广州办暂住证麻烦，这天还是在广州表弟的陪同下一起来办的。拿表、提供相关证件、解释自己是从人才市场被老板直招过来的等等之后，陈先生总算填完了表。但接下来，审核表格时，陈由于工作所在地与居住地所填地点一样，又被要求重新核实。

　　近两小时后，陈先生拿到了一张为期一年的纸质暂住证，缴费143元，比正规IC卡暂住证便宜了15元。办证人员承诺：（跟正规证件）一样管用。跟陈先生一样，一大早来办暂住证的另一个扎短辫的外地女孩，则没那么幸运，因为还没落实用工单位，她只能下次再跑一趟了。

　　在广州，几乎所有办理暂住证的外管中心（外来流动人员管理服务中心简称）大厅，一般都悬挂有2001年7月颁布施行的《广州市流动人员IC卡暂住证管理规定》。该规定第三条明示：16周岁以上的非本市辖区户籍人员，在本市辖区内就业需暂住30日以上的，应当向暂住地街、镇出租屋管理服务中心申领IC卡暂住证。

　　这无疑是各外管中心收费办理、发放暂住证一个最重要的政府规章。负责全市外来流动人口管理的相关部门负责人依此推算，广州目前每年登记、办证的外来流动人口总量，应至少接近300万－500万，因为广州每年的外来流动人口实际已增至近千万。

　　“当然，现在暂住证办证对象与5年前已有不同，5年前，通常是针对已找到工作的外来流动人员而要求的，当前则是针对凡在广州停留30日以上的外来务工人员，不管是否找到工作”，该负责人补充。

　　然而，近年来，让政府管理部门不解的是，尽管每年春节前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大军，依然潮水般涌现在广州火车站广场，办证对象的范围又大大拓宽，但事实上，全市流动人口IC卡暂住证的办证率，却出现大幅下滑。

　　据统计，2001年广州刚实行IC卡暂住证制度时，广州登记在册、暂住半年以上的外来人口就达到260万。今年，市流动人口相关管理部门透露，2003年5月前后，全市办证流动人口才50多万，今年则有130多万，其中，有效暂住证办证约90多万份，不及最初实行登记时的一半，与政府公布的流动人口数据300万－500万，也相差悬殊。这意味着广州大部分外来人口其实游离在暂住证管理范围之外。

　　白云区石井街一城中村负责人承认：如果不是经常上门检查和主动服务办证，有着5000－6000名外来人口的该城中村，可能实际办证率将不足10％，“只有一些需要办驾照或者营业执照等的人，才会主动来办暂住证”。

　　基层办证乱象百出

　　暂住证作为一项政府规章，其收费标准和办证程序都有明确规定，但在公安机关委托基层街、镇外管中心办理这一业务5年后，如今随便走进市区任何一家外管中心，稍加留心，就会发现形形色色的不规范操作。

　　8月31日下午，白云区棠景街外管中心内，卫生收费、办理计生证、暂住证、办理房屋租赁备案登记等8个柜台一溜排开。湖南姑娘小薛来替姐姐领暂住证，一问才知自带照片不行，还得在这里重新拍照、做B超、拿计生证、交卫生费之后，才能交钱取证。

　　“卫生费是怎么回事？”柜台后，一正在对电话解释同一问题的工作人员向小薛拍出一张纸。原来是一张2002年12月市环卫局印发的《关于外来人口环境卫生服务费收费问题的通知》。《通知》规定，外来人口垃圾处理费每人每月1元，清扫街道收集垃圾费每人每月2元。该办证处介绍，办暂住证一年期，共需200多元钱，包括158元的暂住证费、36元的卫生费和每次10元的B超费等。

　　而番禺洛溪新城外管中心，虽然新贴出一张办理暂住证收费公示表，但在涉及劳务调配费每月收取9元一栏，办证部门用一张白纸将其蒙住了。在白云区黄石东路的马务村外管中心，外来务工人员朱先生反映：今年5月，他到村里办证时，除了交办暂住证的钱外，还被强迫办了一张20元的出入证。“看到其他几个前来办证的人也都办了，就没计较，知道对方是为了收钱”，朱称自己心里明镜似的。

　　10年前就来广州打工的陈先生，经历则更传奇。一次，他在海珠石溪村办事，遇到村治保队员马路上查证，只好掏出60元，拿了票据。后来本打算去办证，但到办证中心一问，还需要先办50元一张的未婚证，他觉得太贵就不办了。事后，陈每次把票据随身带着，碰到查证就拿出来，居然在村里也次次都能过关。

　　经走访统计，目前基层办证中心搭暂住证乱收的项目，共有七八种之多，包括卫生费、管理费、出入证费、计生证费、照相费、未婚证费、检查费等；不规范证件则有纸证、收据、字条等。且90％以上的外来流动人员在办证时，全都一次性缴齐了办证费用，包括原本应该由用工企业承担的大头，即每月9元的劳务调配费。

　　“除基层执行政策时出现的不规范行为，及查验证件时对部分外来人员带来一定感情或人身伤害等直接原因外，2003年夏天国家废除收容遣送条例，也使办暂住证失去了强制根据”，市相关管理部门坚持认为，办证率下滑主要是由以上两方面原因造成。

　　民间暂住证无用论

　　“暂住证几乎已是一个让人反感、嫌恶的字眼了”，在众多外来流动人员眼里，办暂住证目前似乎既没有得到管理，也没有得到服务，他们更多倾向认为：办证就是为了收费。

　　8月底，当记者以同样的问题向番禺一外管中心咨询时，该办证中心工作人员回答：“政府统一要求，凡外来流动人员都要办。”略停顿了一下，对方又强调：凡外地人，来广州超过一个月，都可能不时被查证，我们就经常检查的，如果没有，会很麻烦……

　　那么，暂住证出台之初，对办证人究竟有哪些权益保障呢？经了解，在2001年《广州市流动人员IC卡暂住证管理规定》第十一条、十二条分别规定：流动人员在本市辖区持IC卡暂住证可按规定享受社会保险；已办暂住证且暂住1年以上的流动人员，可申办《边境管理区通行证》；领机动车驾驶证，办理车辆年审；享受计划生育、婚前保健、孕期前保健服务、子女享受计划免疫和儿童保健服务；按规定为子女办理入托或者入学手续。

　　除市相关文件规定的五项具体权益外，《广东省流动人口管理条例》还规定：暂住7年以上、有固定住所、合法就业或经营证明、计划生育证明、无违法犯罪记录的，可以按国家有关规定申请常住户口。

　　但调查表明，暂住证实施5年多来，流动人员的这些权益保障却大多停留在了字面上，另一些相关权益则随着社会渐变，已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经广州公安部门证实：通过购买侨房入户广州的蓝印户口，2004年就已经停办；从今年5月1日起，按省统一规定，除非以公司名义商务签注外，外来人员持暂住证办理港澳通行证业务停办；而护照，外来人员一直都是必须回原籍办理签证。《边境管理区通行证》也早已不再严格要求办理。

　　8月29日，广州户籍管理部门回复：目前对普通外来人群而言，能入广州户口的途径只有一条，即3年之内个税缴纳额达10万元以上的；连续3年缴纳社保；在广州有合法固定住所，且无犯罪记录。“三个条件必须同时具备”，户口办工作人员不容置疑。这样，暂住证带给外来流动人员的实际权益，眼下就只剩下购车办车牌号码、驾照和营业执照这两项用处了。

　　但汽车和成功创业，对绝大多数外来流动人员而言，毕竟还是一个太遥远的梦。于是，外来流动人员理所当然认同了“办证就是为了查证”这一唯一作用，并开始逃证。小林8月底刚来广州不久，在街上遇村治保队查证，旁边老乡就提醒他：赶紧跑，跑了就不用办证了。

　　同时，另外一些在广州打拼多年，已基本站稳了脚跟的外来流动人员，则在孩子读书问题上因户籍问题屡屡受挫，也渐渐疏远暂住证。

　　原籍江西的周先生，现在黄埔经济开发区上班，他承认，“原来办证的目的，是想着7年后，可以转为广州户口，现在想想连买房都没有户口，靠办证现实吗？所以就懒得办了。”

　　“一听说要照相，留指纹，想偷想抢的外来流动人员立马扭头就走”，市流动人口相关管理部门人员调侃，当下的暂住证管理，在某种情况下，似乎能管到的只是良民，与最初这一制度的设计初衷有所游离。

(责任编辑：韩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