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尔良：噩梦还在继续

　　在卡特里娜之前，住在新奥尔良是一种冒险；而卡特里娜之后，很多人宁愿不再冒险了。

　　撰稿／南 方

　　去年的8月28日，当卡特里娜飓风裹挟着风暴和海水扑向新奥尔良时，成千上万的穷人和黑人在洪水中望洋兴叹；一年之后，他们仍生活在地狱边缘：残破的房子遍布全市，政府的救济金少得可怜，很多人仍栖身于临时“罐头房”。

　　但这些人却逐渐被人们遗忘。临近周年纪念日，获得连任的市长雷·纳金宣布要高调举办一系列活动，包括一个喜剧秀、一个大型酒吧派对和一场焰火晚会。对作为“快活之都”的新奥尔良来说，类似的狂欢并不奇怪；但对那些仍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穷人来说，纳金的主意就有些“黑色幽默”了。

　　新奥尔良的“第三世界”

　　一年后的“快活之都”变了，而且给人一种异样感：大批游客重新涌进“法国角”的酒吧狂欢，富人们的“花园区”别墅也粉刷一新，但是在“下宁思·沃德”区（Lower Ninth Ward）腐烂变臭的废墟仍堆积如山，很多人仍住在极度闷热的罐头房子里。

　　飓风袭来时，只有1．4万人住在“下宁思·沃德”区，这些人中有98％都是黑人。这个被浸透的地方代表了新奥尔良的懒散、贫穷和犯罪率，也是该市美国黑人的发源地。飓风之前，它被称为“谋杀之都的谋杀之都”；飓风过后，它成了一个混杂着复杂情绪和冲突、对城市未来论争的漩涡。

　　当这片美国的“第三世界”仍淹没在水中时，一些著名的政治家和商人便开始将卡特里娜视作一辆推土车或一剂“灵丹妙药”：有了它，几代人的过失和疏忽将烟消云散；有了它，困扰新奥尔良的贫穷也将被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灾难刚刚过去十几天，美国《华尔街日报》便报道说，共和党议员理查德·贝克跟其他议员讲：“我们终于解决了新奥尔良公共住房（政府为低收入者建的住房）的问题。我们这些人做不到，但上帝做到了。”许多美国白人会将黑人区分为“好的黑人”和黑人，后者是他们希望永远消失掉的。一些人甚至说，“卡特里娜”的词根，就是“清洁”的意思。

　　从灾难发生的最初几天开始，“下宁思·沃德”区似乎就成了一个“异类”。譬如，与其他区不同，它一开始就被警戒线隔离；当大规模的外援抵达时，美国国民警卫队拦住了通往该地区的桥梁；在所有遭灾的地区中，一旦有人涉水出去找水或食物，只有来自“下宁思·沃德”区的人被禁止返回原地。一个“法国区”的商人说，“我不希望那些人再回到下宁思·沃德区，我想任何商人都不希望这样，因为他们对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任何贡献。”

　　黑人区的贫穷和高犯罪率是事实，但很多美国人忘了，他们的祖先于1803年从法国人手中夺取新奥尔良时，这个密西西比河畔的不毛之地曾被视为一块“瘟疫包围的沼泽”，是那些自由的黑人和贫穷的欧洲移民最早来到那儿，盖房排水，成就了今日“下宁思·沃德”区的雏形。

　　如今，这个新奥尔良最早的发源地，却面临着被隔离、被抛弃的命运。

　　没有女人，只有牛仔和酒鬼

　　单身母亲维琪·贝尔（Vickie Bell）的遭遇便是一个典型例子。她是一位学前教育老师，之前住在一个中产阶层式的高档房子里，飓风荡平了她的房子和所有的一切，她只能临时栖身在一个铝制的集装箱里。她起先失去了工作，现在回到学校打起了零工。事实上，目前状态下做临时工倒是好事，因为在一星期中，她必须要挤出一天来应付官僚机构的麻烦事，不是政府机关有事，就是银行或保险公司找她，学校董事会偶尔也会找找麻烦。现在，她不得不在“罐头房”里新添了一部传真机，幸运的是，电话还通。与此同时，还有几千个家庭跟她一样，挤在一个约15平方公里的区域里。

　　另一个名叫斯科特·巴隆（Scott Barron）的经纪人更幸运。飓风之后，周围只有他的房子没有被完全淹没；洪水过后，他的老婆孩子都投奔了亲戚，他自己则住在房子前的拖车里，自力更生地修房子。“要是光想着靠政府，你肯定会无家可归。”他说，日常生活仍然是个问题，“电、煤气、电话、水，所有这一切都需要去求、借，甚至偷”。卡特里娜之后的新奥尔良已经变成了昔日的一个西部小镇：“几乎看不到女人，有的只是牛仔和酒鬼。”

　　这些住在集装箱的居民一直都被禁止与记者接触，交谈更谈不上了。如果有哪个记者溜进那个情况“糟糕”的临时聚居区，私人保安会迅速将他请出该地。

　　时至今日，美国联邦政府的救济金远远没有到位。去年9月15日晚，小布什总统在26分钟的发言中发誓要帮助新奥尔良人重建他们的社区和生活，当时他宣布政府拿出600亿美元，作为救济的第一笔资金。而市长纳金则希望后续能有1000亿美元重建资金，不但救活新奥尔良，还能治愈这座城市的许多痼疾。

　　说起纳金，与大多数靠教会起家的黑人政治家不同，他通过商业起家，而且选民基本上都是富有的白人。他的第一届三年任期中未发生任何丑闻，政绩算是不错，但他与大多数黑人的关系却一直都很紧张。新奥尔良最大的黑人圣会的一位教士甚至称他为“长着黑皮肤的白人”。

　　为配合小布什的新奥尔良复兴计划，他于去年9月30日组建了“恢复新奥尔良委员会”，《纽约客》杂志略带讽刺地说，当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忙着救济灾民，而是与白宫搞好关系，其理由之一，便是他任命的几个委员，都是“通过电话能找到布什的人”。

　　依靠装甲车维持秩序

　　飓风之后，新奥尔良变小了。据估计，现在的人口大约在20万至23．5万之间，而飓风袭来前的人口是45．5万。许多人口统计专家预测，随着联邦救济金慢慢到位和计划中的住房计划步入正轨，未来的人口还会增加。有专家预计，2年之后，新奥尔良的人口可能会达到27．2万人，是飓风前人口的60％。

　　在卡特里娜之前，新奥尔良面临的三个最大问题是高犯罪率、腐败和教育落后。如今，新的新奥尔良在这几个问题上，估计不会大的改进。飓风来临前，它的学校体系就变来变去，而且由于教区学校的耽搁，情况已经开始恶化了。而对于新奥尔良薄弱的政治文化来说，也并不会因为一场飓风而发生改变。犯罪率也在上升，很多地方需要悍马装甲车来维持秩序。英国《经济学家》就感叹说，一个城市如果到了需要装甲车维持秩序的状态，那么就很难对它抱有什么乐观的期待。

　　今年8月初，洛克菲勒基金会宣布介入新奥尔良的重建，它组织了两次会议，将新奥尔良市民和城市规划专家拉到一起讨论重建问题。

　　在卡特里娜之前，住在新奥尔良是一种冒险；而卡特里娜之后，很多人宁愿不再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