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许多见诸教材和学术论文的观点是,晚清预备立宪具有保守性和欺骗性,你怎么看?
樊树志:我们以往的历史教科书都把这场改革视为欺骗,是对革命的反动,从革命的角度看它确实是“反革命”的。满清政府的预备立宪不完全是欺骗,它有时间表和具体的方案,它自上而下顺应了社会的呼声。 它的积极意义就在于,它是从帝制走向共和的第一步,打破了中国2000多年来集权专制的政治格局,这是进步的地方,是一种有益的尝试。预备立宪顺应了国内改革的民心,顺应了当时国际先进国家的进步潮流。
东方早报:清政府预备立宪对中国近代以来社会转型的意义是什么?
樊树志:预备立宪开启的清政府宪政改革最终没有成功,但这场政治改革顺应了当时的历史潮流,直到今天依然有着积极的影响。洋务运动是从技术层面向西方的学习,而预备立宪标志着清王朝最高决策层从器物层面的模仿和学习开始转向制度层面。
君主立宪的目的是限制君权,皇帝最终只成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象征和精神领袖,就像现在我们在欧洲和日本看到的那样,整个社会是在宪法框架内运作的民主社会。百年前的这场预备立宪标志着迈出了告别帝王集权、走向共和的第一步,从大历史的角度看,这是值得肯定的。
东方早报:能否谈谈预备立宪与戊戌变法、洋务运动等晚清一系列中国现代化诉求的关系?
樊树志:随着甲午海战的惨败,更多的先进人士包括许多知识分子看到,只学习经济的中国和全盘西化的日本之间短短数十年的差距,因此才有了后面的百日维新,但最后被保守派所扼杀。但八国联军进入北京、慈禧仓皇逃往西安等一系列事件最终刺激了一部分满清贵族。最终为了维持满清统治,慈禧答应了地方和有识之士开新政的要求,于是就有了1901年开始的新政,以及1906年9月1日的预备立宪。
东方早报:预备立宪加速了清政府灭亡还是延缓?
樊树志:没有预备立宪,清王朝最终也会被推翻。因为整个清王朝已经腐败透顶,整个都已经烂掉了。所以预备立宪就像许多人所说的,它的动机是维护满清贵族的统治,但改革已经无法挽救清王朝的命运了。
另一方面,清王朝自身的改革确实来得晚了点,清王朝在鸦片战争后半个多世纪,统治者才主动承认政治体制方面与西方的落后,但这已经太晚了,改革的成本也已经非常高了。随着整个社会体制的彻底腐化,被推翻已经不可挽救了。预备立宪之后,江浙等一带由于工商业比较发达,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迅速。所以最后辛亥革命首先在江南爆发,最先得到响应甚至光复的是江浙一带,这是有历史背景和基础的。
另外,预备立宪由满清贵族把持,他们最后借立宪之名,反而是收权排汉,没有吸收各方面政治竞争力量,并进一部加剧满汉民族矛盾。
记忆
1901年1月29日,被八国联军“炮火”赶到西安的慈禧太后发布了第一道“变法”上谕,主要内容涉及练兵、筹饷、育才。
1905年废除了沿用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建立了新式学堂和派遣大量留学生。
1905年2月,出使日本大臣杨枢奏请“变法大纲,似宜仿效日本”。6月,袁世凯联合张之洞等电奏,请实行立宪政体。清政府八位总督中就有滇、粤、江、鄂、直五位奏请立宪,出洋考察政治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
1906年1月14日,戴鸿慈,端方、载泽、尚其亨、李盛铎五大臣由上海出行,出访的重点是实行君主立宪制的英国、德国和日本,主要任务是考察政治。
1906年9月1日,清政府发布了《仿行立宪上谕》,宣布预备立宪。“上渝”发布不久,立宪派和地方士绅表示支持,认为“以五千年相沿袭之政体,不待人民之请求,一跃而有立宪之希望,虽曰预备亦环球各未有之美矣”。
1908年8月27日,清政府“预备立宪”的最主要实质的改革———中国第一部宪法《宪法大纲》正式颁布,但依然未能维持满清王朝的统治,随着辛亥革命的爆发,中国终于驶入另一个历史车道。石剑峰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