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团上海交响乐团前不久首次面向社会大规模招募交响乐界精英。年近八旬的林克昌,便是远道而来担任这次考核的评委之一。林克昌是当之无愧的“最优秀的华裔指挥家”,他的中国情怀及其义举让人叹服,而对音乐界大胆直言的态度,同样为业界所称道。
在林克昌离沪前的一天,上海东方早报记者对其进行了一次难忘的专访。作为出生于印尼的第四代华裔,林老的中文需要混合英文才能表达,但其骨子里的爱国热血却不掺半点杂质。“我是中国的林克昌”、“我还有力气,我想为国内的学生服务”———曾拒绝接任柏林广播交响乐团首席指挥的林老对上海东方早报记者表达着自己的热望,然而,养尊处优的国家院团又有谁愿意接受这个严厉的指挥呢?
“比我年长一岁的海丁克刚刚接任芝加哥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职务”
东方早报:林老师,通过这几天上交的考核,您觉得乐手们的整体水平怎么样?
林克昌:出挑的有那么几个,但总体一般,和我去年来上交时相比,没什么明显进步。现在的乐手不够敬业,对于音乐没能进行深入的探究,却老想着拉些难度高的大作品。
最近几年,中国选手有不少在国外的比赛中获奖,这固然说明我们的音乐教育取得了成绩,但我们在很多方面还远远不够。有的作品技术上不是很难,但你要懂得真正的贝多芬需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中国现在没有国际水平的交响乐团,还得靠大家共同努力。
东方早报:您曾在上海、香港、台湾等地执教过不同的交响乐团,听说您的“严格”令人发抖。
林克昌:呵呵,是啊。乐手看到我都怕的,说:“林克昌来了,我们要受苦了!”(开怀大笑)一个乐团演出,其目的不是为了博得观众鼓掌,不是为了作秀,而是为了从音乐出发。所以要“严格”要求。
东方早报:您现在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吗?林克昌:我很迫切地希望中国能有一个国际水平的交响乐团。我每天都在学习,订阅国内外的古典音乐杂志,我也不能落伍啊!国内有些人总是说:“林克昌老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不行了。”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我真的十分生气,我还有力气,有的是“韧”劲。人越老,他的经历和感悟就越多,应该说“越老越是宝”。像指挥大师旺德,90多岁了,照样在台上指挥。比我年长一岁的同学、指挥大师海丁克刚刚接任芝加哥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职务。“我不是东方的卡拉扬,我是中国的林克昌!”
东方早报:当初您在台湾指挥时,那里的乐评界曾赞扬您为“东方的卡拉扬”。
林克昌:不,我不喜欢卡拉扬,后来他指挥时闭眼睛。要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闭着眼睛,怎么与演奏员交流呢?尤其是卡拉扬晚年的那些录音与演出,早已失去了对于音乐的热情,纯粹只是为了赚钱。当然,早期的卡拉扬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在伦敦时期的那些录音。所以,我不喜欢别人称我为“东方的卡拉扬”,我是“中国的林克昌”!
东方早报:您最欣赏的指挥是谁?
林克昌:富特文格勒。
东方早报:您也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家,您的老师埃乃斯库同时也是小提琴大师梅纽因的恩师,他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林克昌:是啊,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有次他在演奏弗兰克的作品时,仅几分钟,整个房间就仿佛在弗兰克那个年代中了。他在教你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时,冷不丁地问你:这段旋律与勃拉姆斯的哪一部交响曲中的片断有何关系?一时答不上来的话就会浑身冒汗。我感觉自己好像蚂蚁一样,好渺小,而他是个巨人!
东方早报:在你学习指挥时,哪位老师给您的帮助最大?
林克昌:有一位叫费莱科·费拉拉的意大利指挥,他当时收费是很贵的,每节课1000美元。费拉拉非常喜欢我,专门为我单独指点,每次上完课后还要请我吃饭。最后,我表示要付学费时,费拉拉居然卷起袖子,凶巴巴地说:“你干什么?你要付钱给我,我就打死你!”“我宁愿不干,也不苟且!”
东方早报:听说您当年担任香港爱乐总监时,曾有一段拂袖而去的故事?
林克昌:是这样,在一次英女王的晚宴上,女王却迟迟不到。而那些到场的上流社会人士,对艺术一无所知。他们在那里唧唧喳喳,像在开Party。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就“卡”掉乐队走人了。事后他们要我道歉,我说应该道歉的是你们!对于这种不尊重艺术、不尊重音乐的事情,我宁愿不干,也不苟且!
东方早报:听说您在香港爱乐时坚持每场演奏一首中国作品,触怒了上层?
林克昌:在第一届香港艺术节上,我推出全套中国管弦乐作品———《长征》、《白毛女》、《梁祝》,其中《梁祝》还是我自己拉的。演出产生了很大轰动,原先的两场演出被加演到五场,场场爆满。总督后来却找到我问:“何必要演这些?”我说:“我不是英国的BBC(交响乐团),我要演自己国家的作品。”
高层多次提醒我:“不要老讲自己是中国人,要说是香港人”,同时要求香港爱乐的成员至少75%是外国人。但我坚持要让香港爱乐成为中国人的乐团(早报注:林克昌于第二年遭到解聘,并丧失英国女王本欲颁授的爵士头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