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式的权力政治

　　陈文茜

　　上个月我收到一份通知，美国前任副总统戈尔为他的“全球暖化”纪录片，九月上旬邀请我至香港访问他；主办单位甚至表示他们将承担机票及住宿费。

　　我听了大吃一惊。戈尔为全球暖化公益，自己出书，自己募款，自己投资拍纪录片，还自己巡回全球作媒体行销？以他的身份，邀人访问还代出费用，太不符合行情。

　　可是戈尔决定放下身段这么做，我确定十年后人类若真的避开暖化浩劫，他的历史地位将超过任何一位强权国家的总统；更不要提2000年时因蝴蝶效应选票打败他的布什。

　　选举或总统身份，毕竟只是一时的权力现象。政治只是取得权力的方法之一，一个离开副总统职务的戈尔，远离华盛顿的喧嚣；在人类共同的浩劫中，扮演危机处理的角色。这种贡献，怎么会是现实中的权力人物可能做得到的？

　　戈尔为全球暖化写的书，如今已是纽约时报畅销书。他不断提醒人类，只有十年的时间挽救全球暖化现象。纪录片里，他指着北极地区冰山融解海面升高的现象，问无视未来的当代，十年后我们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宗教运动，戈尔谈的不是形而上哲学层次的问题，他说的是死了一万多人的欧洲热浪，前所未有的南亚海啸，42℃的重庆旱灾。我们估计过去十年来至少有百万人直接或间接死于全球暖化，未来只会愈演愈烈，而且一年比一年严峻。

　　有一个考验行销创意的老笑话，“在阿拉斯加如何推销冰箱”。如今它已不好笑，成为真实。今年在一个接近北极的爱斯基摩人社区，七月中曾一度热至32℃，一生没见过冷气机的爱斯基摩人，今年夏天光一个小镇就装了十台冷气机。他们的屋子主要为御寒设计，32℃对爱斯基摩人简直见鬼，没窗、没风；如今那个行销冰箱的老笑话，答案变得太专业：“把全球搞暖化了，阿拉斯加人人买冰箱！”

　　我们坐在一枚定时炸弹上面，戈尔的纪录片逼着人类面临生态浩劫的真相。那些旱灾、海啸、热浪不是新闻，不是一时，它会一而再再而三不断降临，而且越演越烈。戈尔说，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紧急状况”，人类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阻止浩劫。

　　他没有放弃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包括台湾。世界是一体的，在上天的眼中，浩劫不分种族、肤色、宗教。灾难将把所有人类，紧绑一块。

　　戈尔的书与纪录片同名，“An Inconvenient Truth”（不愿面对的真相），他的制片史考特柏恩斯观察一个退休政治人物的角色，“戈尔曾经进入政治核心，看过全球面对的各种问题，现在他却决定将时间和精力奉献给与政治无关的议题。”

　　这位曾经差一点当上美国总统的人，远离权力，登上了真正获得影响力的世界性舞台。那个纠缠于伊拉克战争的对手布什，如今已被戈尔丢得远远的。

　　前捷克剧作家总统哈维尔在卸任时曾写了一本书，“无权力者的权力”，他这么叙述政治家的角色，“政治家有责任唤醒酣睡中的或不知所措的潜在意识，……指引一个方向，打开一条通路。”许多人以为人一离开政治职位，就失去了政治家的机会。戈尔证明，一切正好相反。

　　当他离开华盛顿那一天，投入全球暖化运动，“戈尔”的名字，开始成为历史性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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