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彩的颜色
“打击取缔私彩赌博活动，事关全省社会治安稳定和经济发展，事关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然而，各地街头的私彩、彩经摊点遍地开花，影响极坏，这些通通都要端掉。”今年3月20日，海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杨志成在海南全省治安工作暨表彰换发二代证工作先进单位会议上曾如此强调。
然而，据记者调查，私彩买卖仍是今日海南一道景观：在海口市的一些街道，私彩仍公开销售；在定安县，有些私彩摊点就在县委办公楼的附近；在三亚市，在开奖来临之日，平时属于“地下”状态的私彩摊点可迅速公开化；在文昌市，一些私彩摊点距派出所仅百米之遥……
“私彩是不可能被‘打死’的。 ”彩民李雄说，政府“打击私彩”已经十几年，为什么现在私彩还是很受欢迎，“这里边是有原因的”。
通过对多位彩民的采访及记者调查发现，海南私彩的发展历程有三条路径，即：白、灰、黑。如今的情况是，私彩不“白”，它在灰色与黑色的地带继续运行。
所谓“白”，即得到政府支持，属于合法经营；“灰”是属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情况，上一级政府明令禁止，而下面有关部门却给私彩大开方便之门；“黑”就是非法。
据了解，在1994年前，海南并无私彩之说，虽然，于1993年生效的《海南省彩票管理办法》中规定，“禁止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发行彩票。”但当时个人经营彩票并未受到打击。
第二阶段即从1994年到2004年，在这10年间，海南的私彩在一个“政府态度暧昧”的环境中，得到发展壮大。
“海南省政府从1994年就已经下令要打击私彩了，但在下面的市县还是可以卖。”林老板告诉记者说，在“打击私彩”运动的时候，摊点可以暂时收一收，但因为私彩代销者已经向如“彩票管理办公室”、税务或工商等部门交付了相关的费用。据知情人介绍，当时每张卡大概需交纳2－3万元税费。
在这期间，随着“打击私彩”专项行动的开展，以前在街边公开摆摊销售的私彩逐渐转入地下，逐渐变成了一个灰色产业。
“那时候，海南全省也分为两个情况。”海口市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庄家向记者分析，当时，一方面，有些市县严格执行省政府的号召，严厉打击私彩，这些市县的私彩暂时处于“被消灭”状态；另一方面，有些地方因为财政紧张，只要交纳相关的“管理费”、“税费”，私彩也可以进行销售。“如此一来，被打击的庄家也可以向这些地区转移。”她说。
由于私彩的泛滥无法得到根除，从2005年开始，买卖私彩行为被海南省政府定性为赌博。海南省政府相关领导人亦下了“军令状”，表示将在私彩泛滥的地方启用行政首长问责制，对收取私彩管理费、保护费和收税，或者在专项行动中对私彩不取缔的单位和部门主要领导一律先免职后查处，严肃处理。
至此，原先通过收取税费允许私彩经营的一些市县，政府明令禁止的私彩几乎全部转入地下。
2005年至今，经营私彩属于被“严厉打击”的对象，然而，在政府部门层面被定性为“黑色”的私彩，它目前仍以“灰色”的方式继续运营——有小部分还继续公开贩卖，大多数属于“半地下”或“地下”状态。“敢公开卖是因为他们在政府里‘有人’。”一位彩民如此表示。
在“罪与非罪”间蔓延
“你又不是本地人，他们当然不会把彩票卖给你了。”居住在定安县城的洪先生对记者说。定安县人民东路县委大院旁的一个店铺，就是一个私彩经营点。
记者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海南省除了一些地区会在开奖前几个小时会将私彩摊点摆出街边外，大多数地方的私彩摊点都较为谨慎——有的私彩贩卖点用铁门锁住，有的摊点有人放哨——而目前私彩摊点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绝大多数都是选择熟人交易。
“这两年不像以前了，还是要偷偷来，因为有时候会有人来抓。”林老板告诉记者说，经过十几年时间的发展，彩民群体也相对规定化了，就算私彩摊点没有摆在明处，彩民们也知道哪里有卖。“如果是陌生人要求够买彩票，我们是要注意的，搞不好是个探子。”
记者调查了解到，海南私彩目前以国家体育彩票七星彩头奖的号码为载体，取前四位为中奖号码。
玩法也分多种，比较流行的玩法有“直码”、“定位”、“同数”（亦称“铁率”）。假设某期七星彩头奖号码前四位数为“1234”，“直码”的中奖号码就是“1234”；定位的中奖号码则是“1××4”或“1×34”等，定位的意思就是押号码的位置，包括两数定位和三数定位；同数的中奖号码则是“123”或“134”等，同数亦分两字同数和三数同数。此外，私彩的玩法还包括包数、合分等多种。
据记者了解，海南全省私彩的赔付额（以“直码”为例）大约在每1元赔6000元到9000元之间。比如，昌江县1：6000，定安县1∶7500，海口市1∶8500，儋州市1∶9000。此外，“定位”、“同数”等玩法的赔付额与各地经济发展不同而有所不同。
如今，在私彩泛滥的一些市县，有关政府部门也“偶尔会采取打击私彩”的行动，并对被抓住的私彩代销者处于高额罚款。然而，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庄家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一方面，庄家在政府部门有眼线，打击私彩的执法人员还没到，私彩摊点就提前撤了。“彩票和钱用一个女式手提包装好了就走，很简单”。另一方面，就算被抓住，很多时候也连累不到代销者。“如果提前把‘万字票’卡藏起来，庄家是会全部弥补代销者损失的。”林老板告诉记者说，当然，如果“万字票”卡被没收，由于庄家跟代销者对不上账，这时候代销者要自己承担大部分的损失。
在彩民的眼里，控制海南私彩市场的庄家们有着某种“神通”，“很少听说哪个背后的大老板被抓过，抓的都是那些女的。”在海南，私彩代销者绝大多数为女性”。
记者调查发现，海南社会各界对私彩的态度较为暧昧。在政府的文件上，买卖私彩的活动被定性为非法，而所有公务员若购买私彩，一律以赌博论。然而，在彩民群体当中，有一部分人就是公务员。“他们当然也买彩票啦，有时候直接过来买，有时候叫人代买，有时候就打电话过来，叫给他们留号码嘛。”接受记者采访的一位女性私彩代销者如此说道。
此外，海南彩民群体几乎包括了其他社会阶层的成员。在当地有一句话，“上到七八十岁老人，下到刚上学的小孩”都可能是彩民。经常买私彩的定安县岳崧中学一位高中生对记者说，“给你两块钱，有可能换回一两百元，你干不干？”记者了解到，不少海南的学生对私彩也颇为着迷，由于财力所限，他们通常会选择返奖率较高的玩法，如定位或铁率等。
接受记者采访的多位资深“私彩界”人士表示，海南省的彩民群体应该比以前更加庞大，“尤其是专门玩私彩的彩民”，政府打击私彩只是让私彩庄家缩减了部分私彩摊点，但“彩民未必比以前少”。
当然，随着政府对私彩打击力度的加大，私彩的经营状况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林老板向记者坦言，他经营的“万字票”，每张卡现在每期（一个星期有三期）大约能净赚四五百元左右。这是上缴庄家后所得的提成，但每张卡每期能卖多少钱，他不愿意向记者透露。“反正是没有以前好了，但是还不算坏。”他说。
目前，海南省私彩的“盘子”到底有多大，并没有权威机构作过统计。但据业内人士估算，海南私彩在以前的黄金时段，每年滚入私彩市场的资金高达18亿元；而现阶段处于被打击对象的私彩，每年的交易额也至少8亿元左右。
一个省与私彩的拉锯战
9月4日，记者致电海南省体育彩票管理中心，希望了解海南体育彩票发行情况及私彩利用体彩为载体却屡禁不绝的相关情况，其相关负责人婉拒了记者的请求。
记者调查发现，在海南省，出现了“私彩驱逐公彩”的现象，在一些同时有公彩及私彩销售的地方，彩票市场的主流产品基本上是私彩，而有些乡镇，公彩并没有任何市场。
彩民们向记者反映，公彩（主要是体育彩票）之所以难以吸引他们，主要是私彩表现出比公彩更强的优势，比如：返奖率高、玩法简单多样、购买方便、有信誉等等。
海南公彩的公信力受到彩民质疑，在去年年底跌到了谷底。在2005年11月15日，海南体彩“4＋1”05132期开奖进行电视直播时，因开奖时发现情况异常而被中止。后经警方查明，这是一起涉及偷换彩球的弊案。在记者截稿时，关于体育彩票又暴出一大弊案——国家审计署9月11日发布2006年第5号审计公告，揭露国家体育总局体育基金管理中心擅用2787万元彩票资金进行炒股。
由于“4＋1”玩法出现舞弊，后来，按照国家体育总局体育彩票管理中心统一整合体育彩票玩法的部署，经海南省财政厅（琼财综200642文件）批准，“4＋1”电脑体育彩票于今年1月27日退出市场。
如今，海南省将私彩纳入了赌博的范围。每年，全省公安机关都会采取一个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的专项行动，对于私彩的打击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据海南省公安厅治安处公开的数据，海南去年共查处私彩摊点1066处。
除了采取打击手段以外，有关部门亦采取了其他方式。比如，海南省教育厅去年出台的《海南省中小学教师日常行为守则（暂行）》中，第10条的规定让人觉得有些“破天荒”的味道——“不赌博，不购买‘私彩’，不得在公共场所或工作时间参与议论‘彩票’”是这条规定的内容。为了抵制私彩，海南一些地区的中学生也被动员起来，他们利用暑假期间搞起了如“私彩对本地居民生活的影响”这样一些课题。
虽然，海南官方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但从目前情况看，私彩并没有得到根本遏制。除了私彩继续在本岛泛滥以外，据媒体报道，在海南“4＋1”体彩退市后，“万字票”私彩亦改以“七星彩”为依托，并且渗透到雷州半岛。
今年年初，海南省政协委员吴勇表示，当前，海南省私彩屡禁不止，私彩泛滥成灾，已经毒害了许多家庭和群众。一些公务员、领导干部、党员干部、军人和平民百姓都在买私彩，这对建设和谐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威胁。他认为，取消电视中体彩开奖，将与私彩有“粘连”关系的体彩与福利彩票整合成一家，可能是一条禁绝私彩的方法。
“是什么原因使海南的私彩这么猖狂除了丰厚的利益之外最大的莫过于政府的纵容了。不少私彩的摊主都是公务人员的家属，这大概是难以禁止的原因之一。”一位观察人士向记者如此表示。
今年1月16日，在海南省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期间，几位与海南网民交流的人大代表承认政府在打击私彩方面有心无力。
海南省人大代表芮锡森和杨思涛，面对网友对该省打击私彩不力的质疑时表示，政府一直都在抓，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屡抓不决。“我来海南十年，年年打，年年都打不了！”第三届海南省人大代表杨思涛如此感叹。
（本调查得到多位不愿意署名人士的协助） （中国经济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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