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全球化挑战发达国家

　　文/张新生

　　全球化在给人类带来较多的发展机会的同时，包括发达国家在内也要应对更大的挑战

　　始于2001年的世贸组织多哈回合谈判，经过5年的反复拉锯，主要由于美国、欧盟等大国未能在减少农产品补贴和降低关税问题上达成妥协，最终于今年7月宣告中止。历经曲折的多哈回合谈判最终遭遇失败，反映了当前经济全球化继续发展的形势下，参与和决策主体趋于多样化以及大国为保卫本国利益，在一定议题和领域态度趋于保留的趋势，其深层次的背景和未来发展趋势，值得人们认真探讨。

　　农产品贸易在富国利益上卡壳

　　多哈回合谈判，本来应该是人类争取经济、社会大踏步发展的历史性机遇，它曾经为人们展现美好的前景，但最终却在一片纷争中戛然而止，给世界贸易的健康发展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和难以预测性。它既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不和谐音，也是全球化不平衡发展的具体体现。

　　商品在全世界流通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内容，贸易自由化一般来说有利于促进竞争，提高企业素质。但对自由贸易历来存有争议，它对各国利弊互见，特别是对广大发展中国家，并不一定意味着发展机遇。但在多哈回合谈判中，恰恰是发达的美欧国家，对市场开放扩大到农产品抱有疑虑，拒绝为谈判成功作出进一步的妥协，凸显出贸易公正性问题。如果说广大发展中国家长期以来就是发达国家商品的重要市场，那么贸易自由化发展到今天，发达国家也理应对进一步推进世界贸易更大的发展，为造福世界各国人民作出贡献。发展中国家经济相对发达的过程，也就是发达国家商品市场进一步扩大的过程，促进二者相辅相成的关系，才能促进世界经济的繁荣和增长。建立和维护一个公平、公正、有效的世界多边贸易体系，应当是全人类福祉之所在。

　　在各国相互依存日益紧密的今天，如何促进有效的协商与合作应是未来人们着重思考的问题。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入发展，促进了各国、各地区间的相互交流与依存，但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并不平衡，各国的经济结构、发达水平、商品种类、法律体系、社会、文化现状千差万别，参与和吸纳经济全球化的结果也不一律。各国利益不尽一致，要创造更加良性的世界经济、贸易环境，促进本国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各国间求同存异，有效协商合作是必不可少的。各国捍卫本国利益本无可厚非，但在一个相互依存日益突出的世界环境中，谈判而没有必要的灵活性和妥协是不可想象的。大国，特别是世界最大经济体美国，对保持世界贸易环境的良性演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多哈回合谈判的失败肇始于农产品关税和补贴问题，大国缺乏应有的灵活性导致会谈失败，促使人们深入思考相互依存与合作的重要性。

　　发达国家为本国商品开路，一贯奉行促进自由贸易的立场，从19世纪的船坚炮利，到20世纪的鼓吹推进，莫不为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贸易市场的不断扩大和世界贸易的迅猛发展，造就了高度发达的当代经济大国。但在经济全球化发展到今天的时候，人们迫切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商品的市场，不仅是工业制成品、科技产品，还有农产品和其他基本产品市场，以更大程度地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而发达国家在不断获得其资本、制成品、科技产品、服务业的更广阔的市场的时候，却在农产品贸易问题上走回头路，转而采取日益趋向保护本国市场的政策。这与当今世界经济发展潮流是违背的，既不利于发展中国家，也由于损害了世界贸易的健康发展，归根结底不利于发达国家自身。

　　在资本市场的开放、服务业的开放等方面持积极态度，而在农产品贸易开放方面趋于消极、保守的态度，既凸显了某些发达国家目光短浅的思维定势，也不符合当代世界经济发展的规律。

　　发达国家也躲不开“双刃剑”

　　全球化在给人类带来较多的发展机会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挑战。这一点，不仅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如此，就是发达国家也同样存在。解决经济全球化的负面效应是包括所有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在内的共同任务。

　　综观发达国家的情况，经济全球化主要给它们带来了以下几个方面的挑战：

　　国内产业空洞化。资本的本质就是要从成本高地向成本低地流动，以便获取尽可能多的利润。由于投资和生产的全球化，引起了生产性资本的跨国界流动。广大发展中国家依靠自身的优势，特别是低廉的劳动力成本等，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国外生产资金和企业的流入。随着国际互联网的开通，信息的采集和传递变得越来越容易和简单，国际性的大企业正在开展全球性的生产布点运动，传统意义上跨国公司的母国与他国概念的界线越来越模糊。正如一位德国学者所言：“民族资本范围内的平衡运动不断丧失效力。也就是说，民族国家的经济界限已被冲破，民族国家的调控职能已被削弱。”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属于发达国家的一大批国际性公司正在不断地向发展中国家进军，并在那里生根开花。而传统意义上对跨国公司有约束作用的母国经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于是，越来越多的产业源源不断地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迁移。

　　发达国家这种投资和企业的大量外移，在对发展中国家造成巨大竞争压力的同时，也给发达国家带来了产业空洞化的问题。

　　国内工人失去就业机会。德国前财政部长拉方丹曾在《不要拒绝全球化》一书中对德国人惧怕全球化的心理原因作了比较深入的分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着全球化浪潮的风起云涌，发达国家的大批企业不断地向发展中国家迁移，在出现产业空洞化的同一过程中，国内工人的就业机会也受到威胁。“全球化过程将继续进行。在这一条件下，劳动岗位很可能以越来越大的规模转移出去。全球化的作用在于它使得各个时期最低的工资成本对于所有其他国家的劳动力市场发生影响。”

　　整个社会的福利水平下降。面对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各种挑战，发达国家也在认真地研究其中的原委。它们认为，发达国家之所以在与发展中国家的竞争中失去了原有的优势，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的社会福利水平太高，从而造成劳动成本在整个商品价值中所占的比重太大，高额的工人福利不利于与工资低水平的发展中国家竞争。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由于受到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强有力竞争，再好的社会福利制度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财政收入下降并导致政府公共支出减少，进而降低社会基础设施的建设。发达国家政府之所以能干出比发展中国家政府更多更好的社会基础设施工程，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太多的“美元”，而这又大多是通过较高的税收获取的。而今，在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强力冲击下，发达国家政府也不得不考虑利用降低税收的政策进一步促进企业的发展。

　　为尽可能地多吸收发达国家的资金前来投资办企业，广大的发展中国家不惜靠牺牲政府的利益来实现。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减少直至取消政府应得的各项税收。这样，一大批积极追求利润的资本就纷纷落户于发展中国家。

　　面对即将失去竞争优势的尴尬局面，发达国家也开动脑筋，制定和出台了多项降低或减免税收的优惠政策，以便一方面通过降低国内企业税率的方式提高国内企业的竞争力，留住将要外流的国内资金，另一方面也争取能够获得更多的国外资金来国内投资。但这样做的后果之一，又使得发达国家失去了长期以来依靠巨额税收收入建设高水平社会基础设施的优势。

　　失去民族国家对经济发展的控制能力。随着跨国公司实力的不断增大，母公司所在国对它的控制能力就将不断下降。经过长期的自由交易权的争夺，“整个地球都失去了贸易控制，关税和贸易总协定机构和世界贸易组织自1995年以来规定了新的贸易准则，把对工业商品的平均关税率降到5%，50年以前，这些国家还曾要求关税率为40%。在金融市场上资本所遇到的障碍也越来越少。……他们不停地寻找最优秀的技术人员、最廉价的劳动力、最快的供应商——无论这些人员来自西班牙、萨克森还是新加坡，反正都一样。这是一种没有任何国界、没有任何顾虑的垄断权。”

　　美国前劳动部长罗伯特赖克曾谈到“国民经济的终结”。公司老板们着眼于全球范围的思考，而政府考虑的则是本民族国家的事情。因为国际资本的联系日益发展，民族国家政府的权力就越来越少。赖克说：“把企业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跨国公司越多，各国政府向它们发布指令、进行监督的权力就越小。”

　　所有国家面对的机遇

　　我们可以把经济全球化看作是一个长期历史进程，它的主导因素是资本寻求利益最大化的冲动，它推进资金、技术、货物、管理、劳动以及信息在全世界配置和流动。这种冲动是原始的、本能的、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高于人的意愿的，因而是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可阻挡的。

　　在合理配置资源，促进竞争，提高企业素质，推动世界经济、贸易高速增长的同时，经济全球化也以其高度的不平衡发展，衍生新的经济、金融、社会问题，给现有世界秩序带来巨大冲击。它以市场机制为调节器，在世界大市场纵横驰骋；它又根植于当代民族国家，受到地域和行政分割的局限。因此，它有着过去历史所无可比拟的优势，又陷入无法自拔的矛盾之中。人类的出路在于正确把握、积极参与、主动适应经济全球化进程，取其利而避其害。其中的关键是意愿和智慧。

　　近年来，在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的背景下，涌现出一批经济和贸易实力不断增强的所谓“新兴工业化国家”，如巴西、墨西哥、印度、南非以及中国等。这些国家在世界论坛上的发言权日益被认可，商讨世界经贸大计，没有这些国家的参与是越来越难以想象的。坎昆会议上20国集团的崛起，8国集团与发展中国家的对话等，均凸显了这一现象。此轮世贸多哈回合谈判中，这些国家的作用也显而易见。它们在坚持公平贸易，牵制某些发达国家的保护主义趋向，推动创造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国际经济环境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世界多极化发展的重要体现，对促进国际经贸论坛的公正、民主、参与具有重要意义。昔日大国主宰世界经济游戏规则的场景，正在开始发生变化，应当被看作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积极事态发展。

　　经济全球化在给发达国家带来利益的同时，也带给发展中国家新的发展机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发达国家也好，发展中国家也好，只要善于把握机会，就能充分地利用好“经济全球化”给自己带来的各种发展机遇。□（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