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消防工作的意见》，切实预防和消除火灾隐患、全面提高公民消防安全素质、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成为新一轮的热门话题，贯彻落实“意见”，成为各级消防部门的工作重点。在高调的宣传报道、学习贯彻措施纷纷出台的背景下，南京市公安消防局迎来了新的掌门人葛洪正。他的上任是低调的，甚至有点静悄悄的。几个月过去了，这位南京消防工作的新掌门都在忙些什么？对于与南京市每个市民工作生活息息相关的南京市消防工作，他有些什么新想法新思路？会有些什么新举措出台？带着这些大家都普遍关心和好奇的问题，我们日前走访了南京市公安消防局局长葛洪正，在和非常繁忙的他交流了不长的时间后，记者发现这位南京消防新掌门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研究准备后，正在准备“放几把火”。

　　见到葛洪正不那么顺利，本来约好9点，但我们一直等到近11点才走进他的办公室。一见面，他就满怀歉意地告诉我们，实在是抱歉，今天一个临时的会议，让大家久等了。眼前的南京消防新掌门人，至少是看上去不太像是个军人，气质儒雅、文质彬彬，语速不快语调低沉，只是从他的语气和眼神里，听到和看到一种坚定、不容置疑的果敢，这时你会觉察到：这是一个虽然很内敛但其实内心很强悍的人，谁要是被他温和儒雅的谈吐所迷惑，认为这是个“客气”的领导，那绝对是大错特错了。

　　除了刚见面时的握手道歉，葛局长飞快地进入到访谈的正题，围绕着他对南京消防所面临的“隐患”的理解和认识，以及他为这些“隐患”开出的“药方”，侃侃而谈。他谈得是如此专注，没有想起给我们倒水，一直到下午1点多了，在他的后勤处长的几次电话提醒下，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这是一位对工作浸润得很深的人，在记者结束访谈握手告别后预感到，这位公安消防局局长要“放火”了。

　　“消防”的辩证法

　　“南京有10多年没发生过重大的火灾了吧，你们新闻界的朋友应该比较清楚的。”葛局一坐下，就把这个问题先抛了出来，“这是我们南京消防这些年来工作成绩的体现，大家付出了很多的辛苦，但让人担心的地方也就在这里。”话锋一转之间，让我们有些吃惊。“大概正是因为10多年没有发生重大的火灾，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工作做的还不错。但火灾的发生有个概率，只要我们稍稍有点松懈，它随时会给人们一个沉重的教训。就因为我们这么多年没发生大火了，人们从上到下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滋生松懈情绪，而思想上的麻痹松懈，正是消防安全工作的大忌，是深层次的、最大的‘隐患’。所以辩证地看，是不是这样？我们‘平安’的时间越长，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隐患’积累的越多，同时我们面临火灾的威胁也越来越近！”

　　隐患险于明火，防范重于救灾。今天的隐患，就是明天的灾难。我国《消防法》规定，消防工作贯彻“预防为主，防消结合”的方针，科学地阐明了“防”与“消”的辩证关系。所以我们消防严格地说应该叫“防消”，防字应该是第一位的。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火。但火是一把双刃剑，火灾的发生是和火的使用一直相伴相生的。我们的先人以为火灾是老天爷发怒，所以防范火灾的基本措施就是供奉火神爷。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火灾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导致的，比如小孩玩火、违章操作、用火不慎等等。现代火灾绝大多数都与人的行为不当有关，因而也都是可以预防的。我国自古以来就有“防患于未然”的认识，《周易》中就有“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的论述，汉代史学家荀悦的《申鉴·杂言》中，也有“先其未然谓之防”的说法，民间广为流传的“小心灯火”、“穷灶膛，富水缸”，说明预防火灾早就有了悠久的传统。

　　我们现在说我们的城市有很多的火灾隐患，这绝对不是什么耸人听闻，我作为一个消防局长，也犯不着夸大其辞。我们正是清楚地认识到平安与灾难、隐患与明火、天灾与人祸、防与消的辩证关系，才能够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的现实状况：隐患时时都存在，我们要时刻把这个警钟敲响，让我们的消防工作者们，还有我们的市民们，时刻绷紧这根弦。

　　上天入地摊大饼

　　“为什么我一直要强调隐患问题呢？”葛局像是在对我们发问，又像是在自问，他很快就自己回答到：“那是因为我们的城市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我们眼花缭乱，快到让我们追赶不上。这个飞速发展本身，就给我们的城市各项公共设施尤其是公共安全的配套提出了难题，给城市的消防安全带来了新的压力。”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步伐不断加快，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城市的面积也在不断增大。有人形象地说我们的城市建设现在是摊大饼，越摊越大，而带来的相应问题大概真的像摊大饼一样：由于公共消防设施建设跟不上城市建设发展的步伐，消防站的保护面积越来越大，城市的消防安全保障能力也像大饼一样，越摊越薄，不堪重负。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现在的城市，不仅高层建筑越来越多，各类大空间、大规模的公共建筑也在迅速崛起，如各类大厦、宾馆、中心、广场、展馆以及体育场、大型商场、候机楼等。这些建筑面积不仅有几万平方米、几十万平方米，甚至达百万平方米。现代化建筑的大量涌现，显示城市向新的台阶迈进，也在与国际接轨。但这些大型建筑、高层建筑的大量涌现，带来的消防上的压力，却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地认识到。大型建筑、高层建筑火灾的扑救，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纽约世贸大厦遭遇“9·11”灾难后，美国普遍加强了新建高楼的防火设施。南京现在有高层建筑近二千座，可我们现有用于高层建筑灭火的设备却少得可怜，这又算不算是一大隐患呢？而更大的隐患是，这些高层建筑的所有者经营者们，对于高层建筑的消防基本上没有概念，或者说概念很淡薄。现在我们的城市建筑，不仅仅在“上天”，还在“入地”，出现了大量的地下建筑，如地下铁道、地下商场等。地下建筑一旦发生火灾，扑救极其困难，这也是全世界消防工作者的共识。

　　上天入地摊大饼，给消防工作带来了许多新的难题。扑救高层建筑、大型建筑火灾，需要大量新型的登高消防车、大功率消防车以及相应的灭火救援设备；地下建筑的灭火，需要新型的防护装备、排烟装备、照明装备和通信装备，因为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燃烧产生的高温和大量有毒烟气很难消散，能见度很低，不仅给灭火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而且很容易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现在的我们的状况是，这些年来，虽然政府在消防装备的购置上逐步加大了投入，各级政府对这项工作的支持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但和我们城市的飞速发展相比，还是远远不够。这些新的情况、新的问题，都需要我们认真对待，下大力气加以解决。

　　就是要烧几把火

　　作为南京市的消防局局长，说了这么多的消防隐患，在很多人看起来也许难以理解。但我们从他的言语之中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危机意识和责任意识。“社会经济的健康发展，全市人民的幸福安宁，离不开消防安全的保障。我今天大谈特谈隐患，就是为了明天不要去总结什么教训，就是希望借用媒体向社会大声疾呼，让大家都充分的重视起来，真正做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人们不是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我就是想要烧它几把火，而且，这第一个要烧的就是我们消防队伍自身。”

　　我们作为这个城市的专业消防工作者，除了要在火场上与火魔博斗外，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能，就是依法实施消防监督管理，包括依法进行建设工程的防火设计审核、验收，依法查处违法行为、督促整改火灾隐患等等，这既是一种行政执法，更是一种社会服务。然而，如何规范执法行为、提高服务品质，正是我们要思考解决的首要课题。坦率地讲，在这方面我们还有不少亟待改进的问题，群众对我们的工作并不十分满意。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研究，我发现我们在规范自身执法行为方面缺少严格、有效的制约机制，所以我决定这第一把火要从我们自身烧起。现在我们正在制定一套新的工作规则，比如相关项目的审批，必须有一个科学的流程，必须在规定的时限内作出答复，批准与否必须有一个细化、明确的标准，凡是标准不明确的或者是重点工程项目一律集体研究，任何个人，包括我这个局长在内都不能随意作出决定。这些程序、标准和制度这个月内就会实施。我们还要把这些新的制度公示出来，让公众知晓，让大家监督。近期我们还要在社会各界聘请一批警风监督员，发动全社会来监督我们的工作。我知道，这样消防执法的权力就会大大“缩水”，有些人会不舒服的。我也清楚，规范执法行为、纯洁消防队伍与解决消防经费保障困难可能会面临两难的窘境。但打铁先要自身硬，如果让少数人“舒服”了，我们大家就都不舒服了，老百姓就不舒服了。“我不管以前都是什么样的工作习惯，现在我制定出一套新的工作规则，大家就必须按照这个规则办事！”从葛局长坚定的语气里，我们感觉到：这或许就是南京市的“消防新政”，也是新任局长要烧的第一把大火！

　　前面我曾经说过，高层建筑、地下建筑的消防工作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从南京市的现状来看，一旦这些场所发生火灾，要想靠公安消防队现有的扑救力量是很难控制的。我市现在为数不多的举高消防车，最高也只能达到50米左右。所以，高层建筑、地下建筑火灾扑救，关键是要依赖建筑内部的消防设施。前些时候我们对南京的高层、地下建筑消防设施进行了抽查，其合格率不足70％。如果全市都是这个概率的话，这就意味着我们有五六百幢高层和地下建筑的消防设施是形同虚设的，这些单位一旦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为此，我们下一步将会同有关部门，组织对全市的高层、地下建筑进行消防安全排查整治，重点是要解决消防设施不完善的问题，同时依法督促各个单位加强消防安全管理，提高自身防御火灾的能力。

　　我们前面谈到的隐患，很多是硬件设施上的欠缺，但更多的还是思想上的麻痹和观念、意识上的淡薄。大家可能都有印象，以前不少单位每年都要组织一些消防知识竞赛、消防运动会等活动，那时候全民消防的气氛还是比较浓厚的，近几年这方面工作开展的很不够了。其实消防工作根本就不单单是消防队的事，它关系到每个单位、每个家庭甚至每一个人，是一项全民的事业、全社会的工作。现在我们的每个消防站都对外开放，想吸引市民们都来关心、关注消防工作，我们还加强了对各单位消防安全管理人员的消防业务培训，帮助他们提高消防安全管理工作能力。但要提高全民的消防安全意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消防部门一家之力所能够完成的。我们现在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尤其是如何以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让人们更加关注消防、了解消防、熟悉消防，是我们下一步要重点思考和研究的课题，也希望新闻媒介和社会各界给予更多的关心和支持。

　　现在我们除了要承担消防工作，还要参与一些社会抢险救援工作，如危险化学物品泄漏的处置、交通事故受伤人员的抢救，还有跳楼、溺水等遇险人员的救助，等等。有些市民家里有什么问题，比如防盗门打不开了，煤气炉点在家里、小孩困在屋里等，都会找我们消防队，这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下一步，我们将按照国务院15号文件的要求，坚持以人为本，加强处置急、危、险、重任务的训练，更好地为南京市民服务。我的想法，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我们参与抢险救助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更贴近市民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仅能为市民提供扶危济难的救助，而且如果能把相关的消防宣传也跟上，不是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吗？

　　“我今天说了那么多的隐患，好像有点大喊‘狼来了’的样子，其实中心的意思就是一个：居安必须思危，有备才能无患。”采访就要结束，葛局长似乎意犹未尽，仍然继续着他的侃侃而谈：经济的发展、社会的稳定、人民的幸福离不开消防安全。而消防安全保障能力的提高需要各级政府的重视，需要社会各界的关心和支持，需要各个单位和各个家庭的共同努力。这样，我们的城市就会是一个平安的城市，我们的市民也就能够更好地安居乐业。

　　本报记者 邓德懿 周骏 文

　　向光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