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如同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有一个充满慈爱的母亲情怀,但在我眼里她又是一位聪慧、美丽而坚强的女性。
母亲于1930年出生于皖南歙县的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曾祖父和外祖父都多才多艺,是新安画派的一对有名的父子爱国画家。 特别是祖父张君逸早年毕业于清华、燕京名校,并获工科和新闻双学位。在父辈画风的熏陶下,也擅长绘画。
抗战初期,外祖父不愿为日本人干活,举家从京都避归故里歙县,靠微薄的卖画收入维持全家和亲戚几十口人的生存。在那民不聊生的动乱年代,家里是无法供母亲上正规学堂念书的。虽然她自幼聪明好学,熟读家中的各类藏书,外祖父常兴叹这样聪慧的母亲为什么不是男儿。可母亲生性好强,不是男儿偏胜似男儿。正当母亲面临辍学之际,她获得了全省中学生数学竞赛第二名,得到一笔可观的奖学金。于是母亲走出了落后的山村,来到了人才济济的省立高校。在众多的富家小姐当中,母亲愈显贫穷朴实,可母亲自小自强刚直,以学业成绩名列榜首而成为学校的佼佼者。同时她开始接触激进的老师,胸怀救国救民的壮志,在解放前夕参加了革命工作。
母亲酷爱读书,在新中国成立后忘我工作的同时也从不间断读书。当年考取了中国科技大学,然而由于工作需要而留在原单位。我常想如果母亲当时能从事科研,定会成为著名的科学家。母亲说那也许就没有我了,也是一个遗憾。生活中有失便有得,母亲总能辩证地看问题。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在工作和孩子之间奔波,心挂两头,耗尽了心血。待两个哥哥10岁左右,母亲才又想添个能体恤父母的女儿。于是我来到了世上。我出生在“文革”期间,母亲倒是不必将我像哥哥一样交给奶妈和保姆,而是带着我们一起逃难。后来又赶上干部下放的热潮,爸爸妈妈分配在不同的村落。两个哥哥先在中学寄宿,后又各自奔赴不同的农村下乡。我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些日子对母亲来说苦不堪言,子女的前程茫然无知,心事重重。而对不谙世事的我来说,跟着母亲去干校,跟着母亲去割稻,晒谷的日子是那么温馨。母亲不论去哪儿都带着我,白天忙农活,晚上忙开会。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背着我在凄冷的月光里翻山越岭往家赶。为了不让我睡着感冒,千方百计地给我讲故事,唱童谣。我至今想起在江南乡村度过的童年还是那么美好,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是那么甜蜜。
当时农村很落后,我没有正规的小学可读。直到我8岁随父母回城才能插班上学。我发现我的知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这些全是母亲潜移默化传授给我的。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成绩优异,这是最值得妈妈骄傲的事,她不求子女大富大贵,只希望我们做个有知识,对社会有用的人。虽然我曾获得过各种荣誉,可在母亲面前总是自愧弗如。母亲博古通今、写得一手好文章;思维敏捷、文理皆通。而且母亲天生丽质,气质优雅。母亲博览群书,心胸开阔,是我人生路上的良师,亦是我生活中永远的楷模。
母亲呕心沥血将子女培养成人,又一个个送上求学事业的远程。我本以为会一辈子守着母亲,却阴差阳错地漂流到了国外。我的远行无疑使年老的母亲突然之间失去了感情依托,但她还不时叮嘱我在异国要自尊、要坚强。临行前她将退休后写的厚厚的几本生平纪实送给我,每当我在他乡孤立无助时,看看母亲当年的处境,任何困难便不值一提。在母亲的鼓励下,我生养孩子的同时也完成了博士学业。现在已当了多年母亲的我,再次翻开母亲的书,娓娓道来的故事、流畅细腻的文笔、娟秀工整的字体愈加亲切。这些珍贵手迹如同陈年美酒,当岁月不断流失,越觉其弥足珍贵。母亲为我们儿女留下了一份无价之宝。
我曾希望能带着母亲去我要去的每个地方。可惜9年前母亲赴德时,我们经济拮据,正值攻博,孩儿又小。母亲的足迹只能局限在德国境内。但母亲善于观察,知识丰富,竟写出了许多文笔优美,知识性很强的旅德杂记,在当地报纸上连载,备受欢迎。我现在多么希望母亲能再次赴德,我将能陪她亲眼目睹她耳熟能祥的欧洲各地名胜古迹的风采。但母亲担心年纪大了,不胜旅途颠簸,不愿影响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现在我无论是外出参加学术会议或是全家度假旅游就给母亲寄张明信片,母亲最爱听我叙述所到之地的见闻,她的见识和兴趣也随着我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