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如何对待自己的方言?上海最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近日,市教委有关人士透露,上海将把上海童谣、上海话等纳入幼儿园小朋友的日常学习中,并将通过做游戏等方式让小朋友融入上海的“乡土文化”之中。
或许有人会问:在全球化背景下,在努力推广普通话的背景下,在兴起阵阵“英语热”的潮流中,还有必要保住我们的方言吗?回答是肯定的。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上海人不会说上海话而只会说普通话(我们再假定相当部分上海市民至少能说一门外语),则可以肯定的是,建立在上海话之上的沪剧、独角戏、滑稽戏、昆曲、浦东的评书等传统文艺必将随之消失。其实,方言和地方文艺背后,是地区历史、传统、文化,这些内涵的消失,也将使这一地区失去了它的内在特色。因此可以肯定,如果上海话消失,我们就很难定位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特点。据统计,上海青少年群体中,能够流利说上海话的人的比例处于下降趋势。如果不认真应对这一趋势,将出现广泛的文化身份认同的难题。
其实,目前沪语面临的尴尬境地,正是全球化的困境。一方面,全球一体化趋势加快;另一方面,这种趋势又让我们所处的世界变得单一,多元的文化、政治、经济、语言正在被少数的几种模式取代。处于强势的语言文化往往将全球化变成“美国化”或“欧洲化”。所以,近年来,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纷纷呼吁要保护受到全球化威胁的地方文化和语言。对于方言的保护,不仅仅是一个地方的人对自己的母语的天然之爱,而更是对于人类未来的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在我国,推广普通话和保护方言并没有内在冲突。国家推广普通话的本意并不是要让普通话威胁排挤方言,而只是为了全国各地的人便于交流。这一点与英语表现出的“语言霸权”吞噬众多小语种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因此,方言的使用和传播与国家的语言文字政策并没有冲突。而现在出现的主要问题是:
其一,在推广普通话取得重要成果的同时,方言的传承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人们普遍认为,上海市民有很深的沪语情结,宁愿说上海话也不愿说普通话。但是,上海市教委公布的数据却显示,有70%的上海市民在必要场合具有使用普通话和别人交流的能力,而全国的平均水平仅有53%,上海高出17个百分点。而且,即使在上海的郊区农村,也有58%的人能用普通话和别人交流。上海在取得推广普通话佳绩的同时,如上文所述,能够流利地说上海话的小孩的比例大大降低了。
其二,强调普通话的优美的时候,让一部分人产生“方言低级”的错觉。这一点在沪语区并不明显,但就全国范围而言,这种情况还是存在的。事实上,在“普通话”成为普通话之前,它的地位也仅仅是一种方言,跟沪语、粤语等一样。只是由于特定的政治历史原因,北京语音和北方词汇才演变成今天的普通话。从汉语语音发展史的角度看,吴语(沪语)、闽语、粤语、客家话等方言保存的古音特点还更多,更有资格成为“普通话”,比如上海话的“鱼”的发音甚至还直接和汉语的亲属语言藏语的“鱼”的发音接近。如果这样说还不能消除对于方言的疑虑,我们看看去年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先生来上海访问时说了什么。作为北欧人的他对中国方言还颇有研究,他说:“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中,叙述的语言是普通话,而对话则是四川方言。郭沫若的《女神》如果用乐山话念,那完全是另一种味道,是普通话所体味不出来的节奏。特别是《天狗》一首典型体现了乐山话入声字比较多的特点,如果用北方话念,原来的音乐美就感觉不到了。”其实,上海话又何尝不是这样,许多有生命力的上海话词汇已经融入普通话中,如瘪三、尴尬、自来水、马路、麦克风等等。
上海应该有开放的心态,海纳百川,与时俱进。但它同时也应该保持自己的传统,这是维系我们热爱这座城市的情感纽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