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而折磨人的活儿
“名捕”们再次出发,时间是2006年8月23日。本报记者全程跟踪了这次跨省追逃。
由于宋杰受伤,王俊卿只能向其他单位借驾驶员——之前的合作,让公安局的司机们吃尽了苦头,他们发誓不再碰追捕中队的方向盘。
猎豹越野车沿102省道,经过草海、观峰、玉龙几个乡镇,向云南昭通方向驶去。追捕的目标仍是一个杀人潜逃者。张美德掏出一个红本子,上面是逃犯的情况,有些“重点”还以红线标明。这样的本子,张美德4个兜里各揣一个,王俊卿的包里装着6个。
雾气笼罩着山林,“大力士”向窗外指点着:这附近,曾隐藏过60多名杀人犯;这个屋子前,我们抓到一个;那块田边,也逮住一个……
大约11时,大雾让能见度下降到30米。借来的年轻司机对路况很熟,“猎豹”仍以每小时50公里的速度前进。在外人看来,这几乎是在“玩命”——路只有两车宽,弯曲而陡峭,右边是毫无遮拦的悬崖。
“这条路算不了什么,不到真正危险路段的1/10。”王俊卿笑笑说。
今年3月时,“四大名捕”需要在24小时内跨越1300公里,赶到云南西双版纳抓逃。当翻越白马雪山——海拔4738米时,惊魂地带到来了。越野车的屁股在悬崖边打起滑来,右后轮的一部分已悬空,“我只有咬着牙,轻轻地慢慢地点着油门,一点一放,好让轮胎在雪面上产生抓力。”回忆当时的情景,“飞车王”宋杰缩着脖子说。这里挂着警示牌——数车坠谷,9人丧生。而几个小时后路过的梅里雪山上,路段左面是几乎90度的峭壁,雪崩、泥石流随时可能发生;从路的右面望下去,波涛汹涌的澜沧江像是一根细小的麻绳……那30公里路,中队走了5个多小时。
而在很多时候,追逃路线图是用脚趟出来的。
在威宁,很多小道会吞噬生命,即使你是熟悉地形的猎人。但追捕紧急的时候,“名捕”们也会冒险在这些小路上行走。2001年冬追捕一名杀人犯时,山上雪深及膝,白茫茫一片中,张美德差点摔下悬崖。下山时,又下起了雨,满是泥泞的羊肠小道让警察们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看到我们这样辛苦,被抓获的逃犯良心发现,他试图替我们背包,好减轻罪过。”张美德说。
他们曾带领一条警犬在风化裸露的岩石上追踪,5天下来,狗跑得拉血,4个爪子全都掉光。此后,“四大名捕”再没借到过警犬。威宁县某乡政法委书记说,他曾跟随“四大名捕”夜间追捕,结果连摔5个跟头,眼镜摔没了,只好揪着王俊卿的衣角走路。
越野车在山岭间继续前行。8月23日的午后,一个小高潮出现了——当车拐上大路时,20米外有人猛地转过脸,并装着不经意地退向一条小路。
“看那人的装束,很像我们此行要找的人。”张美德说。他们也不动声色地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去,截住了对方。
但那个男子只是非法小煤窑的打工者。两名警察似乎习惯了扑空,王俊卿依然笑笑说,“10次追捕有一次不落空就算好的。”但他的神情有些失落——空手而归时,大家通常不讲话,只是闷着头走路。
“事实上,追捕是一种特别枯燥而折磨人的活儿。”中队长说,“捕猎的刺激只是一瞬间,而大量的精力都花在分析、计划和空跑上。但你的一切都要围绕它。我每天睡眠不足5小时,因为一闭上眼,那些逃犯就出现在面前,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都没有办法。我必须时时刻刻想着技术难题,还得绞尽脑汁怎么做到让队员们毫发无损。”
杀人犯也是人
又一个逃犯落网了。
今年3月,云南某火车站,人们看到一个胖警察背着一个带手铐的人走进车厢。
“你背的是谁?”好奇的人询问。
“一个杀人在逃11年的疑犯。”警察回答。
“杀人犯你还背他?在地上拖着走不就是了吗?”
“他的腿断了,不能走。背他也是我的职责,他也是个人。”
这个胖警察就是张美德。他回忆说,最后一句话刚说完,背上的人抖颤起来,他朝人群笑笑:“警察背杀人犯,我康忠华总算享受了。”
“我们不会让他们饿着,我们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张美德说。他常常和逃犯手铐着手睡在一张床上。逃犯戴着手铐——特别是被反铐着时,上厕所很不方便,名捕们不知给他们擦过多少回屁股。对此,一个叫周云云的杀人嫌犯嗫嚅着说:“这是折我的寿啊。”
王俊卿对逃犯作过研究,发现很多人原本朴实,但贫穷和文化低毁了他们——某一天,可能为了1元钱就杀了人。所以当他们被抓后,警察们心里常常泛起一丝同情。
“一个个生命死在他们手上,他们又一个个‘死’在我们手上,不能不令人生出很多感触。何况,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是我们的老乡和邻居,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王俊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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