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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1公里多长的泥泞路,成了周圩村村民们心头的痛。
王建锋 摄在志愿者的推动下,村民们终于组织起来,合作修路。
王建锋 摄
从7月27日到8月3日,8名来自各地的高校师生组成支农志愿队,在没有学校安排、没有政府接待的情况下,在凤阳县周圩村帮助农民组织起来,铺一条一直未曾修好的路
一句问话捅开了马蜂窝,“既然不相信别人,那你们来起头”
此次到安徽凤阳的共有8个支农志愿者,分别是中国人民大学老师刘老石、上海财经大学老师曾纪茂、上海海事大学学生王建锋、安徽农业大学学生方玉伟、浙江大学学生孙泽民、南京农业大学学生彭影、南京农业大学学生王一泥及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生徐声伟。
7月27日下午,志愿者们在临淮镇镇长的介绍下来到周圩村。这个村离镇上约5公里。汽车离开水泥大道一拐,就上了颠簸的乡间道路。这是正在整修的路,“村村通水泥路”工程要从这里铺到村口。车到村口,路越发泥泞起来。与这条坑洼不平的泥路不同,两旁的小楼房看起来要气派得多,多是钢筋水泥楼,墙面铺着瓷砖。
听说来了大学生志愿者,村民赵开林家门口的水泥地上一下子聚集起四五十个人,热情地欢迎他们。
“我看你们村的房子一栋比一栋盖得漂亮,这条路怎么烂成这样?”曾纪茂问道。
这一问捅开了“马蜂窝”,现场吵成一片,村主任与群众吵,东村人与西村人吵,这家跟那家吵。群众当面指责干部,干部又怪群众不讲道理。志愿者们被晾在一旁,成了局外人。
村民刘家德,高中毕业,有些文化,又在外谋生多年,见多识广。但他脾气急躁,一说到修路,就认为一定要干部带头,但话锋一转,又流露出对干部无法信任。村民张兴荣,几乎是文盲,脾气死犟,他也认为村民要广泛参与,可说到出钱修路,却又支支吾吾。现场的争吵,最后变成了这两人的针锋相对。
“吵了几年,连个屁都没讨论出来!”村主任一看这架势,气得扭头就走。
教师刘老石社会经验丰富,看到这个场面,就激村民:“你们说别人不行,那你们来干,行不行?”志愿者们此次下乡,一个主要的目的是了解能不能让农民自己组织起来做些实在的事情。
“没钱啊!”村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刘老石又问:“修好这条路要多少钱?”
“如果修主干道,应该只要5000元。”刘家德说。张兴荣也帮着算了算:“1.7公里,差不多5000块。”
“既然不相信别人,你们俩起头,大家跟着干,行不行?”刘老石又问。
刘家德和张兴荣都摇头。刘老石一脸调侃:“你们两个,吵得最厉害,我看也是只说不做。”
这一激,他俩几乎跳了起来。“钱难筹啊,大家未必都听我们的!”刘家德又说出了一个难题。
“我们给3000元,剩下的你们去筹。路一修我们就付钱,行不?”刘老石赶紧说出自己的计划。
村民们一听有人付钱,就来了劲。刘家德和张兴荣也振奋起来:“起头就起头,我们干!”
刘老石拿出纸和笔,两个带头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村民赵开林和车风广也加了进来,修路出现了4个带头人。
周圩村有两个村民小组,周东组与周西组,周东69户,人数大概260多,周西90户,人口约360。刘家德等4人都是周东组的村民。为了兼顾周西组的利益,志愿者们决定在周西再找4个代表。刘思廷是周西组村民一致推选的,他又提名刘思田、闻庆元、陈吉德加入。
“我们代表可以出义务工。” 刘家德说。
其实,村民代表的作用不仅仅是出义务工,而要负担更大的责任,比如制订修路方案、负责筹集资金等,有时还要牺牲个人利益。
确定修路方案一波三折,“真要合起来,难”
7月28日下午,志愿者们把村民代表找来研究确定修路方案。代表来了6名,周东的4个人都来了,周西的代表只来了刘思廷和闻庆元两人。
方案的确定过程,就是村民利益的协调过程,而如何协调各方利益,在农村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在会上,就修哪些路段的问题,代表们又争吵起来。
“拿不准他们分歧到底在什么地方。”曾纪茂说。会议不欢而散,方案悬而未决。
方案不能及早确定,不仅无法开展修路工作,而且影响村民代表的积极性。第二天上午,志愿者们再次把村民代表召集起来,在两个小时里不停地和周东、周西的代表协商,终于确定了一个方案:从村北“村村通公路”水泥路终止的地方修进村,一直修到村西出村口,约0.7公里;从赵开林家门口分岔到村头出村口;从村西向北到村口。
志愿者们和8名村民代表对通过的方案进行资金预算。“如果以路面宽3米,沙石铺10厘米计算,大约要700立方的沙石,以每车20立方计算,要35车,以每车400元计算,要1.4万元。加上留点余地,估计得1.5万元,而把募集3000元算在内,村民还要每人拿出20元。”曾纪茂说。
“这份修路方案是在志愿者一步一步追问下形成的,其实对他们内部分歧,没有真正了解。”曾纪茂说。但有了方案,仍让志愿者们高兴。他们把方案写在4张红纸上,分别贴在村中央、村东、村西、村北,向全体村民公示。
为了引起村民重视,志愿者们还贴出一张通知:当天晚上7点半在村民赵开林家开大会讨论修路事项。志愿者们分成几个小组挨家通知。几乎每户都对修路表示欢迎,表示会准时参加。
然而,当晚7点半,村民才稀稀拉拉来了十几个人,到了8点,也不过二三十人。“这是自己的事,却没什么参与的热情,真叫人费解。”曾纪茂说。
公示也没有得到村民重视。很多村民虽有看法,却没把公示当回事,也没有提出不同意见。在农村,没有听到意见并不表示没有不同看法,有的人虽有不同看法,但不愿意也不习惯把自己的意见进行主张。
正因为还有村民对方案有异议,因此在筹集资金的时候,困难就很大。村民们一听要拿钱,各种反应都有。有的认为路没有办法修;有的以过去也集资修路但没成功为由不肯交钱;更有的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志愿者方玉伟说,大家对集资修路的方法基本都能接受,但普遍担心没人能管好这笔钱,比如说,会不会有人从中捞一笔,路反而修不好?
为了取得村民支持,志愿者们耐心解释:“这次修路与以往不同,一是主持人员不同,是由村民推选出来的代表;二是管理不同,账目将完全公布,并且随时可以查账。”到7月29日晚上,志愿者们从村民中共筹集了1730元。
钱没有筹齐,志愿者的压力还是很大。曾纪茂不无感慨地说:“单个的村民都认为有必要修路,都了解合作的理念,等真要合起来就难了。不少人互不信任,对公共事业相当冷漠,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最困惑我的问题。”
路修好了,志愿者欣慰中仍有遗憾
路开始修了,可村民积极性明显不高,很多人观望,既是看大学生们的能力,更是看几个村民代表的表现。
村民代表是这次修路中最为重要的角色。他们从一开始就要参与,比如确定修路方案,筹集资金,解决修路的技术问题。而且,村民代表承诺在修路时出义务工。在义务工已经取消多年的情况下,这份承诺就显得不轻。
村民代表赵开林是泥水匠,平时话不多,做事很能吃苦。“参加修路,完全是受大学生支农队感动。”他说,“做代表好处没多少,坏处一大堆:出义务工,我没时间去挣钱,损失自己的经济利益,而且不管做得好不好,总会有人说你不好。”曾纪茂同意赵开林的看法:“一些村民怎么也不肯相信村民代表是义务出工,他们甚至质问村民代表,谁会那么傻,没有钱也出工呢?”
更让村民代表难做的,是如何协调村民利益,一旦没有摆平,就会遭到村民指责。一天晚上,一村民指责赵开林多管闲事,双方就争吵起来。原来,有户村民新媳妇过门了,但户口还没有迁过来,那家以此为由而少交20元。村里人看到公布的账目后,就质问村民代表,为何这家4口人却只交3份钱。赵开林一解释不要紧,没想到就惹来麻烦。
修路的技术问题,同样摆在村民代表面前。7月29日下午快6点,拉石料的车一进乡道,就陷在松软的泥路里。要把车拉出来,就要卸掉一半。此时,只有两名村民代表在现场。让曾纪茂感到惊讶的是,附近村民居然没有一个愿意来帮忙。无奈之下,两名代表和大学生们一起动手,把石料从车上卸下来。村主任看到后,颇为感动,赶紧跑回村里,吆喝着:“我们的路,大学生都在帮忙修,自己怎么倒不动手呢?”在他的鼓动下,村民们纷纷拿着箩筐扁担,帮着一块运石料。
技术问题远远比村民代表开始想的复杂得多,而志愿者们也不懂工程施工方面的专业知识。村民代表和志愿者们只能在摸索中前进。
“我们走的时候,路还没有完全修好。让我们欣慰的是,走后几天,听说路已经要铺好了。”
让曾纪茂略有遗憾的是,这次修路在组织上仍有缺陷。他说:“本来是想让村民自己负责,村民代表管事,村民监督,但看来他们还很缺乏这样的经验和方法。因此,如何把村民组织起来给公共事业做点实事,依然是个难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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