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漫天飞雪(中国画)
潘公凯硕果(中国画)
潘公凯
最近有机会系统地看了潘公凯的一批作品,深感画如其人,出手不凡。
他画的大写意花卉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于“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意象中融入了一些写实因素,另一种则在同样的意象间化进了抽象成分,充分地利用了传统的程式妙谛,发挥了饶有书法基因的笔墨运动的对比渗化,在磅礴浑成或奇崛空灵的构图中,择取西湖或水村莲塘的边角之景,注入了心灵的感悟与不羁的神思。既流露了思入风云者四时朝暮的独特感受,有暗夜幽深中的灵光闪耀,有骤雨初歇的宁静空明,有朗朗晴夜的月光融融,有悄悄莲塘的轻风流动,有烟水迷蒙的朝雾暮霭,更有花卉与自然、自然与心灵融为一体的超越与自由。他的画不是画现实所见,而是画心中的憧憬,有点像梦境,分明是一种精神境界和审美理想的诉求。这种发自内心的寄情象内而神游物外,并不是还没有进入传统者的浅层自由,而是在整体上把握了深层传统之后寻求突破和完善的进取。因此,磅礴中有淡然,雄厚中有柔劲,空灵中有饱满,潇洒中有风骨,奇崛中有圆通,沉郁中有灵光,气韵兼备,能在以简驭繁中臻于神超理得。
显然,潘公凯的绘画是在传统基点上发展出来的。近年来,除去与市沉浮者外,画家好像都在重视传统。然而重视传统者,在经济全球化、文化交流多的语境下,或者仅仅把传统的吉光片羽当作资源,大的思想框架仍然是西方的;或者开始与古人同鼻孔出气,有点走回头路。潘公凯的不同凡俗之处,不在于每一幅作品尽善尽美,而在于他与时俱进地从整体上继承了传统,又没有落入古今任何家法的窠臼。他的画有些像乃翁潘天寿先生的精雄大气,但那种“在挤迫中延伸、在限制中发展”的自信自强者的“一味霸悍”,变成了人与自然外物与自我融为一体而显露出理想光芒的动人情韵。他也几乎不露痕迹地融化了时代语境下的某些西画因素,却又自觉站在作为体系的民族传统的至高点上,努力增加传统之峰的高度。他的画已经形成了个性鲜明的自家风格,表现了“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的精神内蕴,显现出理深思密地探索中国画现代之路的自觉自信。
画这种画,需要画内本领,更需要画外功夫,要有哲学的探寻,天人之际的追问,历史的深思,世界格局的分析,中西文化的比较,中国画边界的动态把握。因此,纯粹以画为业者很难臻于此境。记得十年前看过一本爱因斯坦的书信选集,其中一封与某位青年朋友讨论治学目的,大意是说治学为的是追求真理,不在于仅仅获得就业技能。在大量发展实用型人才的今天,爱因斯坦的认识也许被看作太理想化太书生气了,然而职业是由社会分工造成的,就社会的整体需要而言分工无法避免,但从业者的眼界一旦被职业边界所限,就容易窒息整体把握世界的精神和个人本质才能的全面发展,更何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终极关怀?无可回避的是,中国传统艺术的文化性极强,中国文化的思维恰恰是整体的思维,艺术家无疑又要整体地把握世界。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家不仅需要娴熟的技能,尤要具备在整体中把握局部的洞见,为此高明的艺术家总要有深邃的思想、深厚的学养、超越的精神和高尚的人格。在古代,以画为余事的文人画要求与此接近,在当代,近年提倡的学者画与此有关。潘公凯的绘画应该属于适应了新时代要求的学者画。
近年来,有识见的美术教育家都在提倡培养学者型艺术家,我看倡导造就学者型艺术家也就是强调学艺相成,强调摆正人品与学识、道德与文章、思想与创作的关系。现今,商品经济迅猛发展,科技文明飞速进步,城市化进程不断提速,较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物质需要和感官享受,然而商品价值的极端追求,功利效益的精打细算,快餐文化的流行,感官审美的时尚,人与自然的疏离,生态环境的破坏,网络的信息污染,却也导致了不少人内心世界的浅薄、空虚、苦闷、无助和精神家园的失落,甚至也反映到学子的重艺而轻学、重技而轻德上来。鲁迅曾经指出:“美术家固然须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须有进步的思想与高尚的人格……我们所要求的美术家,是能引路的先觉,不是‘公民团’的首领。我们所要求的美术品,是表记中国民族知能最高点的标本,不是水平线以下的思想的平均分数。”实际上,潘公凯培养学者型艺术家的理想,正是鲁迅思想在新世纪的继承与发展。
虽然,学者画的题材领域是广阔的,并不限定于花卉山水,可供学者画家驰骋的美术品类也是广泛的,更不限于中国画一种。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潘公凯的创作,还是他的理论与教学理念,其中贯穿的价值信念、理想追求和在不断奉献过程中实现审美超越的自我完善之理论认知与躬行实践,一旦被广泛认同,在当下和未来的积极意义都是不可低估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