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中国,会不会重蹈日本1980年代的覆辙?
未来的中国,会不会成为世界经济泡沫轮回中的下一个?
真实世界中,一个个由远及近声声告急的问号,驱使我们远赴东瀛,零距离接触全球泡沫轮回中的上一个。
17年前,英国《经济学家》以《太阳也会西沉》,哀叹日本在泡沫中的沉沦。去年,该刊又以《太阳也会升起》,宣告日本经济的重新崛起。我们想知道,“太阳”西沉东升的16年,对于身处泡沫观察期的中国,有着怎么样的谕示?当下的中国,与泡沫时代的日本,又有着怎样的相似与不似?
需要强调的是,我们对中日两国经济学人的追访,与我们的立场无关,我们传播他们的声音,不表示我们赞同或者反对。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客观地复制他们关于泡沫的各种观念,供读者品鉴。
“对中国人来说,睁大眼睛,研究日本泡沫经济并从中汲取教训,正当其时。”
2006年8月16日晚9时许,关志雄在东京后乐宾馆的咖啡厅里,用流利的汉语对本报记者说:“房地产价格的不断攀升,股价猛然之间的高涨,已经泛出泡沫经济的朵朵浪花,这与1980年代后期的日本越来越相似。”
关志雄,享誉日本经济产业界的经济学家,野村证券资本市场研究所主任研究员,日文网站“中国经济新论”的创设者。
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的关志雄,曾任职于香港金融界。过去数年内,他曾准确而超前地预测了
人民币汇率、中国资产膨胀等中国经济议题,使得他的中国经济研究备受瞩目。他说:“中国必须借鉴日本的教训,避免重蹈日本的覆辙。”
提醒中国的不止关志雄一人。
最近两年,中国大陆、中国香港、日本乃至英国,警惕中国重蹈日本覆辙的声音,零零星星,陆陆续续,由远及近,渐渐汇成一股没有结论的巨响。
“中国出现泡沫是铁定的”,井坂忠明说。
井坂忠明,日本第四大商社“丸红商社”房地产业务负责人,8月10日上午,在早稻田大学附近的一个欧式酒店里,就着淡淡的音乐与悠悠的咖啡香,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丸红商社已在中国从事过多年的房地产开发,为外国公司驻华商务人士提供高档住宅。
井坂忠明说,如果他在中国做房地产,他一定会观望,看看是不是要撤离,或者寻找最佳的撤离时机。
关志雄也认为泡沫已潜伏在中国CPI温和增长的掩体下。3年前曾考察过中国青岛等城市,当他看到几千栋豪宅夜晚没有灯光,黑乎乎一片,他相信泡沫的确已经出现了。
关志雄做过中国30个城市的房价与租金的比较:租金收益率下降,但贷款利率却在上升,这表明泡沫经济已有前兆。
关志雄说,泡沫具有难以察觉的隐蔽性。泡沫本身创造泡沫需求,一旦泡沫发生,大家都陷入共同幻想中,清醒的人也难保持长期清醒。而一旦大家都感受到泡沫威胁,泡沫就已经不可避免了。
当年的日本就是这样。
1986年12月到1991年4月,是日本泡沫经济发生的时间。
在上述时间段,日元升值,货币宽松,房地产、股票价格节节攀高,资产效应使日本经济表象极度繁荣,人们心态高昂浮躁,整个经济如同吹起的肥皂泡。
当时,在日本国内,一个高尔夫球场会员权证的售价相当于一个普通公司职员两三年的收入;在国外,日本企业家购买了美国的象征——洛克菲勒中心,华尔街因此传出“纽约沦陷”的声音,美国众议员也惊呼:“美国正在迅速地演变为日本的殖民地。”
然而,美国人的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
90年代初,泡沫的破灭撕破了表面的繁荣。日本高企的股市与房地产价格急速下跌,银行在巨额呆坏账面前,不得不宣布破产。一度是世界第九大银行的日本长期信用银行,也未能幸免,时任总裁的大野木克信锒铛入狱。在鲁迅作品《藤野先生》中提到的那个东京上野公园,曾因此涌入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过,木下俊彦,昔日的日本政策投资银行负责人、今日的早稻田大学亚洲太平洋学院教授,说他目前还无法想象,上野公园的情景会不会在中国上演。
但木下确信,中国经济的确已经有了泡沫。“从北京、上海看,一定是有的。是不是全国都有?不好说!虽然对泡沫经济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但中国借鉴日本的泡沫教训是应该的,”他说,“日本经历过的事情,大多是中国将要经历的。”
香港软库投资银行业务总裁、中国人民大学荣誉讲座教授温天纳说,世界经济版图上,总会有哪个点涌起一股泡沫:17世纪30年代的荷兰曾发生盲目投资郁金香热;18世纪初的英国发生过殖民地开发投资热,以致科学家牛顿也曾卷入其中而饱尝亏损之苦;20世纪初期,一战后经济空前繁荣的美国,在1929年10月24日经历了所谓“黑色星期四”的股市暴跌,由此引发世界性的恐慌;半个世纪之后,日本爆出迄今最大的经济泡沫。
一些从泡沫创痛中走出的日本经济学家认为,中国就是世界经济版图上的下一个泡沫,中国的泡沫一定会破灭。
但是,专家们无法预言,泡沫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破灭。当有人预测,2008年奥运会和2010年世博会之前,中国经济泡沫不会崩坏,前日本驻华大使馆经济参赞、《中国崛起——日本该做些什么》的作者津上俊哉说:谁能保证奥运会和世博会之前,中国经济一定健康?谁又能说这之后就一定完蛋?
中国泡沫的破坏性不大
“中国很难避免泡沫,但破坏性没有日本那么大。”亚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今井建一对本报记者说。在日本泡沫破灭的时候,今井已经从银行业转到研究机构,幸运地躲过了银行裁员、倒闭的浩劫。
日本泡沫的破灭对日本经济的摧毁,在世界经济史上是空前的。
日本贸易振兴会经济分析部日本经济情报科科长、善于用数字说话的山本女士说,日本处理泡沫破灭的后遗症用了大约15年的时间。
1990年,日本政府为控制泡沫,相继采取土地总量控制、税收强化、金融政策,收缩银根,限制金融机构向不动产业界贷款。日经指数随即从1989年12月,平均3,8915日元的历史高点急速回落,急剧下降了63%,在1992年8月跌至1,4309日元。
1992年春,日本政府正式承认经济减速,综合手段已挤碎了泡沫:从事土地和股市投机的不动产企业、建筑公司和高尔夫开发商大都陷入破产倒闭,从事土地担保融资的银行也因为这些企业的纷纷倒闭而产生大量坏账,金融机构跟着接连倒闭。至1998年底,日本的土地和股市共遭受1200万亿日元的损失。
今井建一说:“只要能防止遍地开花的金融危机,中国经济泡沫破灭的影响,会非常有限,顶多也就是短期的经济低迷。”
在今井眼中,处于高速度发展中的当下中国,更像1960年代的日本。事实上,中国当下的发展水平和1960年代的日本极为相似。在这个时期,虽然过度投资和金融泡沫肯定会引发经济波动,如增长速度下滑等等,但经济发展的巨大潜力会克服波动带来的影响,因而陷入低迷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可能不超过两年。
津上俊哉也认为中国的泡沫问题不大,不会像日本那样长期低迷,“因为中国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也知道低利率导致泡沫,已经采取了调整准备金率等一揽子行动。”他认为,接下来中国可能遇到困难期,但只是周期性波动而已,长期看,中国经济一定能保持旺盛的增长力。
持有相同看法的,还有西村吉正。
现为早稻田大学亚洲太平洋研究科长的西村吉正,是前大藏省银行局局长,一些日本人称他为“向银行开枪的人”。
在每一个日本人都相信“JapanisNo.1”的80年代后期,在日本全民像吞下了摇头丸般疯狂的时期,西村吉正断然下令控制银行信贷总量,宣布让银行倒闭。
西村吉正认为,是日本人的自负心态,制造了日本的经济泡沫。如果心理与经济状态持平的话,就不会出现泡沫。但是,从1985年开始,日本人的心理膨胀的速度与经济增长水平落差在加大,等到1991年人们意识到泡沫的时候,为时已晚。
比较之下,中国经济目前的发展水平与中国人的心态基本持平,虽然中国的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显露出了房地产泡沫的迹象。但西村吉正认为中国人不必过分担心泡沫,“即使是泡沫破灭,有一些打击,也不过像年轻人遭受了一些皮外伤。”
但也有与西村吉正观点相左的人士称,中国泡沫破灭的危害,将远甚于日本。日本银行金融机构局官员福本智之说,除非中国的银行能快速完善公司治理结构,否则,中国泡沫的破坏力将比日本大得多。
中国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
尽管警惕中国重蹈日本式覆辙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仍有部分海内外经济学人相信,中国不会出现日本式泡沫。不过,他们赞同“警惕未来”的说法。
被海外媒体称为国策派专家的林毅夫,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他的办公室里对本报记者说,就当下中国经济情势而言,他看不出泡沫的存在。
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前夕,林的表哥在东京买了一套房子,5亿日元,1990年代中期,泡沫破灭,价值只有1亿日元。林在课堂上时常说起表哥在日本的故事,但他不愿用这个故事暗喻当下中国。
“看目前的中国宏观经济走势,中国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因为中国的房地产没有多少泡沫。”林说,“虽然中国的房地产业有些异常,有国内国外的投机性需求,但是,在经济快速增长,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况下,对房地产的需求增加,也使得房地产业的投资增长有其合理性的一面。”
林还指出,日本房地产发生泡沫的时候,拥有地产的日本人太多了,而中国,真正买商品房的人并不多。他说,“中国人买房,一般是在县里挣钱,去市里买房,在市里挣钱,去省里买房,在省里挣钱,去北京买房。多数人买房的钱,靠的不是银行贷款。”
进一步来看,林认为,中国和日本人均GDP的差别、产业结构水平的不同、民众信心的不一样等等,因此,当下中国拥有日本式泡沫的说法,只是无稽之谈。
去年底,英国渣打银行资深经济学家王志浩,也向新闻界阐述过“中国不会重蹈日本覆辙”的判断。这位英国经济学家宣称,随着GDP增速减弱,中国有可能会在今明两年遭遇通货紧缩,但不会出现日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历过的通缩陷阱。
“即使中国可能遭遇通货紧缩,如果中国决策推行适当的政策,也应该可以避免重蹈日本90年代的旧辙。“王志浩断言,中国可以避免日本式覆辙的理由中,有一条就是:中国没有严重的资产泡沫。
日本经济学家今井也说,和当时的日本不一样,日本泡沫经济时期,资产整体规模超过GDP规模,一旦资产发生变动对经济影响很大,而中国股市规模小,占GDP比重不到30%,资产效应不大。
但并不是所有的中国经济学家都像林毅夫和王志浩一样乐观。
早在一年多以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副部长魏加宁,就在清华大学的一次演讲中,论及日本经济泡沫对中国的启示。今年上半年,中国股市井喷、房地产价格持续上涨,部分中国经济学家再次呼吁中国睁开警惕的双眼,防止泡沫。一个多月以前,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也在一个高层论坛上提及日本的经济泡沫。
魏加宁强调,说中国经济现在有一些迹象和日本泡沫经济时期相似,并不是说二者的情形完全一样,而是应当注意这些苗头。林毅夫也认为,虽然中国当下没有出现经济泡沫,但警惕泡沫在未来涌现,是有必要的。
单单就这一点而言,中日两国经济界人士算是达成了共识。
日本式泡沫:中国的实情与假象
“上百万人从事房地产买卖,人们花超过自己年收入10倍还多的钱买房子,向银行贷款。周末,到处是看房的车队。排队抽号买房的现象随处可见。人人相信:不动产投资一定赚钱,土地价格只能涨不会跌。到最后,人们好像患有‘自我强迫症’,强迫自己加入买卖,觉得大家都在做,自己不做是不是太傻了。买房的人,眼睛眨都不眨,不像买,像抢。地价与房价,就这样被催促着越涨越离谱。”
如果不明确地告诉你,这段话是日本丸红商社地产业务负责人井坂忠明,在2006年8月10日,关于198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膨胀情境的描绘,你是否以为,这是一个中国人对最近几年北京、深圳、杭州的讲述?
本报记者在日本采访时发现,莎士比亚的名言时常适用于此时中国和彼时日本的比较:只要换上你的名字,这里说的正是阁下的故事。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读完《拯救日本-泡沫崩溃后的银行危机与华尔街行动》后说,“如果把文章中的主人公更换成一位中国银行家的名字,原来关于日本银行界的叙述,几乎可以不用作大的调整就可以基本适用于中国。”
越来越像的泡沫
“中国房地产的风险都集中在银行业,这一点与当年的日本非常相似。”日本银行官员福本智之说。
他的观点代表了一部分日本经济学家的看法。
虽然中国中央银行对银行资金流入房地产,已经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并动用了一连串控制信贷的手段,但部分注重中日经济比较的日本经济学家,还是坚定地认为,相当多数量的银行资金流入了房地产。
“泡沫时代”的日本也是如此,商业银行的资金,直接或间接地大量流向房地产领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副部长魏加宁说,尽管中国房市的资金渠道与日本不完全相同,但是这种倾向值得注意。国外流入的资金和国内的“炒房团”投机房地产的行动,无不隐含着泡沫的危险。
福本智之说,现在的中国和1980年代的日本一样,股市规模不成气候,企业大多依靠间接融资,银行的钱,不是流入股市,就是进入房市。
返顾1980年代日本泡沫的生成,另一位日本经济学家今井健一,将之归因于大城市房地产不断升值的理论。这个理论在当时闹得轰轰烈烈,与现在的中国大城市房产开发的理论异曲同工,两者都认为大城市面临结构性的开发机会,所以房产会长期维持升值。
今井相信,这种理论确实符合中国国情,不像当年的日本那么脱离实际。虽然中国资产市场不如当年日本股市、房市那样疯狂,但中国经济学家依然感觉,今年3月以来一路走高的股市,颇似当年的日本股市预期。房地产市场也一样。去年的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的升值预期,正在向中等城市扩延。“国八条”、“国六条”之类试图管住信贷和土地两个“闸门”的新政,犹如抽刀断水。
制造业投资有限,而财务投资容易获利,大家便会投资资产。投资上升,会带动需求,需求又带动投资收益再上升,如此循环,泡沫就会吹起来。今井健一说:“这就是泡沫经济本质。和现在中国情况有点像。”
越来越像的背景
1980年代,日本资产泡沫之所以能够吹大,是因为日本政府出台的宽松的货币政策,让企业很容易从银行贷款,得到利率很低的贷款后,又没有好的实业投资,炒股炒房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追根溯源,宽松的货币政策的出台,则是因为应对日元升值的压力。日元为什么要升值?根源在于日本持续高涨的外贸顺差。最后迫于压力,在1985年9月与欧美签定了“广场协议”。
东亚投资基金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日本前经产省官员,曾到外务省任日本驻中国大使馆经济参赞的津上俊哉说,研究日本泡沫经济,很多学者注意到了“广场协议”却没有注意到1987年的“罗浮协议”(LouvreAccord),这个协议使各国央行共同干预汇市的行动到达顶峰,日本为此一直保持了长期低利率政策,这才是泡沫的根源。对日元升值的过度反应成为泡沫经济产生的导火索。
魏加宁就此指出,目前的中国经济,与当年的日本的确有相同之处。
曾就职于香港汇丰银行、香港上海银行的日本经济学家关志雄说,面对本币的升值压力,对外汇进行持续的大规模的干预,引发流动性过剩,使得货币供应量增加,货币过剩,资金流向股市和房地产市场,中国的现状与1980年代后期的日本是相似的。
确如中日两国经济学家所言,中国和美国的摩擦,自2003年美国财政部长访华,提出人民币汇率浮动的要求以来,频频发生。美国将巨额的美中贸易逆差,归咎于中国的汇率制度。去年夏天,一直声称没有时间表的人民币汇率调整迈出第一步。
对中国人民币的升值。日本贸易振兴会一位官员说,日本发生泡沫经济的触发点,是日美贸易不平衡导致的“广场协议”。迫于不断加剧的升值压力,日本在“广场协议”中作出日元升值的承诺,两年3个月时间,日元急剧升值了一倍。
随后,为了缓和日元升值压力,日本政府采纳了日本著名智囊团提供的前川报告书的建议,其中包括着意于扩大内需。中国国家智囊机构的研究人员,也建议中国政府,确立扩大内需的中长期战略,以应对人民币升值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泡沫危机。
中国民间智囊机构有关人士,对比处于泡沫观察期的中国和泡沫时代的日本,发现中国经济与日本的相似,除了处于压力下的汇率制度外,至少还包括以下两点:
宽松的银根。中国经济与日本泡沫年代情况的不谋而合,在于宽松的银根和宽松的信贷。虽然近来有所收紧,但总体而言,中国房地产贷款占总贷款额的比例,近年的态势是增长的。
低位的利率。中国为应对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扩大内需而降息,已将基础利率降至历史的最低位。虽然央行自2004年以来持续加息,但中国目前的金融环境,仍然可以用“绝对低利率”概述之。
越来越像的心态
日本经济界人士称,泡沫年代的日本人的心态,与今天的中国中产阶层人士,颇为相似。
说到昔日的日本,有人说,财政和金融政策的大幅调整,克服了日元升值带来的经济衰退。整个日本松了一口气,乐陶陶地沉浸在突破日元升值困境后的成功之中,过量资金流入房地产、股票市场,“资产价格膨胀”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但鲜有人注意到泡沫正在孕育中。
股票和房地产等价格的膨胀通过资产效应,刺激了民众的消费欲望,资金更涌向高尔夫球场会员权证、高级轿车、名牌商品、名人绘画、古董等特殊商品。梵高的《向日葵》拍卖到74亿日元的天价。在游资的追捧中,房地产、股票、名画等商品的价格大幅度偏离其实际价值。
日本经济学家说,当时日本人的心理预期非常高,个个认为经济繁荣会持续下去,股市会不断地涨下去,房市像击鼓传花,一直传下去,很多人都是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个个神气地俨然富翁。
日本经济学家今井建一说,80年代后期日本人的心态和现在的中国人相似,那时候人们对房地产的心态是:大家拼命买房,担心现在不赶快买将来价格会更高。大家从不怀疑东京将成为世界上最大金融中心的说法,相信地价必然上升。他们的理由似乎很充足:日本国土面积是美国的1/25,人口是它的1/2,上升是必然的。
日本陷入到全民幻觉之中。大家都认为,东京将饱和,要建设第二个东京,第三个东京。但泡沫最终破灭,高档开发区,工业开发区,度假村,都陷入困境。好比中国海南的烂尾楼。
有观察家声称,沾沾自喜的情绪在中国的中产阶层蔓延,中产阶层人士的心态,与泡沫时代的日本人差不离。外国记者和研究者惊呼中国崛起,中国人一开始将信将疑,慢慢就信以为真。
不过,西村吉正,前日本大藏省银行局局长认为,中国民众自信心和1960年代的日本人更为相似,是可以理解的、有益的自信。80年代之后,日本经济增长速度放慢,但国民的自信心一直在膨胀,使经济增长的速度与心理膨胀的速度拉开了差距。而今天中国人的心理膨胀速度,和经济增长的速度还是匹配的。但对心态的膨胀还是值得中国警惕的。
毫不相似的一长串
在今日中国昔日日本的对比中,相同点可以列出一长串。同样可以列出一长串的,还有不同点。从不同点出发,使得部分经济界人士对中国会重蹈日本覆辙的可能性,持保留态度。
日本经济学家今井建一、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巴曙松等人纷纷指出,当下中国和泡沫时代的日本,完全处于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彼时,日本的城市化、现代化已大功告成,是个非常富裕的国家,人均GDP一度超过了美国。当下中国呢?还只是一个城市化道路上追兵。野村证券研究所一位高级研究人员断言,今日中国较之彼时日本,至少落后了40年。
从泡沫经济的症状看,中国和日本有很多不同。在中国金融界朋友众多的福本智之,以增长潜力为例说,1980年代,日本经济增长潜力出现回落的征兆,劳动增长率也出现转折,开始从正增长转为负增长。此前,农村劳动力向城市的大挪移,支撑了经济的高增长,泡沫时代劳动力转移的结束,致使增长的抛物线,迅速走向回落。中国则相反,中国经济增长潜力依然很强,虽说中国的统计数据让人怀疑,但你可以到中国大城市的街道上逛逛,亲自感受中国旺盛的消费,充足的增长潜力,一如年轻人强劲的脉搏。
福本智之补充说,中国农村劳动力的供给依然充足,中国企业技术水平远低于世界水平,技术进步的空间依然很大。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在分析中国与日本的差异时亦表示,两国产业结构水平不一样,1980年代,日本的产业水平已经达到当时世界前沿,这是今天的中国难以企及的。
林毅夫还指出,日本人在1980年代买房,意在投资,而中国人买房,多数还是为了自己居住。
日本经济学家木下俊彦在接受本报记者访问时,也不约而同地谈了这一点。他说,日本当时是大多数人有房子,而中国现在是大多数人没有房子,有需求。另外,中国的大城市地价虽然攀升,但西部一些地价是稳定的甚至下降的。
此时中国与彼时日本的差异,还可以一直罗列下去:中国的资产规模占GDP比重不足30%,而日本的资产规模则超过GDP的规模;中国的汇率没有像日本那样走自由化道路,中国泡沫的始作俑者是地方政府,日本则是大企业;中国尚不具备当年日本并吞八荒的全球制造能力,对全球贸易影响有限,不会像日本那样树大招风……
凡此种种,在一些经济学家看来,都难以作出“中国即将步日本泡沫经济后尘”的预判。
新首都梦想的破灭与复苏
2006年8月9日,晚10点,从全日空大楼顶层的盘旋餐厅放眼望去,东京湾是一片光的海洋。
海已经睡了,波澜不惊。东京湾还没有睡去,人们三五成群地散步,拍照,头顶的高架电车还在楼群丛中穿行。
东京湾在很大程度上是日本战后填沙而成:在过去的60年里,东京湾移土造地2万公顷,直到今天,填海拓地还在继续。
上世纪80年代泡沫经济时期,为缓解东京的人口与交通压力,围绕东京湾规划了临海副都心、幕张新都心、横滨MM21三大滨水开发区,计划建起展示、博览、娱乐、休憩等大型项目。日本政府曾设想把整个东京湾填为陆地,在这里建设一个新首都。
然而,这个振奋人心的计划搁浅在了90年代。“新首都”的梦想破灭了。这里建起的高楼大厦,庞大却空旷,毫无人气。气派的工业区沉寂了,有的甚至只修建一半,就撂在那里成了烂尾楼。
“多年前地产开发热潮的高楼,在泡沫经济破裂后只能以低价招租。”亚洲通讯社社长徐静波介绍说,当时空置的房子太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空荡荡、阴森森的。日本著名作家铃木光司的恐怖小说《暗水幽灵》,就是以当时的东京湾公寓为故事背景的。
2001年以后,日本经济出现复苏迹象,东京湾又开始了重新建设。办公楼、酒店、公园、展览馆、运动场又纷纷建设起来。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日本经济复苏的象征。
“以前计划的重新启动已经有了效果,人气也慢慢旺盛起来。”徐社长说,5、6年前空地很多,显得凄凉、空旷,现在都陆续开发起来,新桥、汐留等地涌起了漂亮的办公楼和商场。
东京市区地价、房价经过10多年的调整,目前重新出现上升趋势。多年不见的吊塔又出现在城市中心地段,开始大兴土木。日本许多年轻人以前宁愿住在郊区的住宅也不喜欢住公寓,近来却多有回归市中心居住的想法,因此东京市区出现住宅热销。
特别是位于东京湾沿岸的江东区、中央区、港区和品川区的超高层公寓楼,尽管价格相对较高,但由于距离公司云集的商务区以及繁华的商业区较近,加上交通便利,各种服务设施齐全,因此受到国民欢迎,销售火爆。
日本石油研究机构的坂本茂树先生就卖掉了东京南部的旧房子,搬进了离东京市中心更近的公寓。“这里到汉语学校和运动中心更加方便,”坂本茂树说:“东京的地价房价明显回升,我担心东京中心的公寓价格还会涨,不如现在下手吧。”
如果说房地产是经济的晴雨表,那么,日本的经济已经在复苏了。
前两年到东京,还少有建筑工地,现在走在东京的丸之内、汐留一些地方,出现了多年少见的建设场面。挖土机、吊车轰隆隆的作业声打破了往昔的沉寂。
新改造的高档商业区也人来人往,弥散着热闹的人气。
由于日本近年消费启动,根据居民的消费需要,丸之内进行了施工改造。丸之内以前是三菱等大公司聚集的办公区,一到晚上黑灯瞎火,没有什么人,现在则增加了商业区、休闲区的功能,办公楼一层或地下一层都在改造成商店,开始进驻一些世界知名的消费娱乐场所。
在汐留,两年前就开始建设一些新楼盘,一个意大利风格的大商场刚刚落成。
而偏远些的千叶县,还残存着泡沫经济给房地产业留下的阴影。但是,绕过正从恶梦中醒来的东京湾,进入东京的主要市区,房地产显然已经复活了。热火朝天的建设,灯火通明的商场酒吧,泡沫的影子早已无影无踪。
90年代,泡沫从中心市区扩展到边远的地方小镇,而现在,地价房价的复苏也正从中心市区向周遍延伸。
日本国土交通省日前发表的全国“公示地价”显示,东京部分地区的地价大幅上涨,整个东京的平均商业和住宅用地价格也出现了1991年泡沫经济破灭以来的首次上涨。
2005年东京主要市区的商务用房空置率已经降到3.6%,东京大手町地区中央商务区的平均租金达到每平方米8000日元(约118日元合1美元)左右,东京车站附近新建成的A级商务用房租金更是高达每平方米2万日元左右。
面对如此局面,日本中央银行为防止再次发生房地产泡沫,决定对房地产行业加强检查监督和管理,并已经向商业银行、地方银行等所有金融机构发出通告,要求金融机构每月向中央银行金融机构局等有关部门报告向房地产公司发放贷款的数额、增长率、贷款企业财务状况、抵押物、收益预测等具体情况,并对贷款企业的担保财产价值、贷款利率以及财务状况重新进行评估。
如发现不妥之处,日本央行将勒令金融机构采取缩小贷款规模和提高利率等措施来调节资金流向,防止房地产泡沫产生,确保日本金融体系的稳定。
受泡沫影响最大的是工人
讲述人:今井建一,经济学家,亚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我大学毕业两年泡沫经济就破灭了。上个世纪80年代,企业和金融机构对毕业生的需求非常大,找工作非常容易,特别是东京大学的学生非常吃香,几乎每天都能接到企业打来的电话。我的许多同学都分到待遇最好的银行工作,那时候在银行工作是最神气的,令人羡慕。
谁会想到,世事难料,泡沫经济破灭后,银行合并倒闭,大量裁员,许多银行的分支机构都撤消了,干部提升的位子也大为减少了。原来按照年工序列制度,可以顺顺当当提拔的,一下子失去了机会。很灰心。
我算幸运,分到一家银行工作不久,感觉自己并不合适,就放弃了,去研究机构。现在回头来看,选择是对的,一直比较稳定吧。泡沫经济前后对我的影响不大。对我的家庭影响也不大。我老爸在银行按照年工序列当到
理财咨询负责人,工作期间是日本银行日子最灿烂的时期,正好在泡沫经济破灭时候退休了。
父亲尽管拥有不少股票,资产一夜之间缩水,幸亏没有借钱。他是上个世纪60年代买的股票,80年代一直攀升,虽然90年代下跌,但比起60年代还是有的赚的。
不是大部分人都像我这样幸运。受泡沫经济破灭影响最大的是一般的工人。他们许多是从农村出来,到城市参加工作,学历比较低。高增长时期,制造业企业一线的工作岗位很多,但泡沫破灭时,这些人没有了工作,年纪也大了,变成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你去偏远一些的北九州,感触会很深。北九州是钢铁城市,新日铁就在这里。泡沫经济时期,新日铁钢铁业务量缩小,给新日铁配套的中小企业纷纷裁员,结果,北九州市出租车成了一道风景,晚上很多场所出租车排长龙,但坐车的人很少。
泡沫经济时期,许多迁到郊外的大企业和学校现在都搬回了东京。房子卖不出去,真要卖了价格损失会很大。毕竟地价下降了。
我结婚那一年是1990年。我买了一套40平方米又小又旧的公寓,2000万日元,那正是泡沫经济最繁荣时期,现在400万日元也卖不出去了,没有什么投资价值,只好租出去。好在我当时没有向银行贷款,是向父亲借的钱。
现在我住72平方米的房子,一家四口人,还是小些,我还要买房子。现在
房价回落了,房产市场刚刚开始活跃起来,买房子的人也多起来了,3000多万日元可以买到很好的房子,与年收入比较,大约相当于5-6年左右的收入。
经过这些年的调整,日本企业的年工序列制度、终身雇佣制度都被打破了,收入差距也拉大了。最近,日本一些学校计划免除低收入家庭学生的学杂费,可是,在东京就有40%的家庭需要减免。
这个趋势值得关注。
采访手记:急匆匆赶来。落座。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此时已是晚上7点多,今井建一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从离东京很远的千叶县的海滨幕张赶过来。他的工作节奏像打仗。但这是他每天的生活。
他是日本有名的学者,但说起话来表情腼腆,语速很慢,一字一板。是那种严谨、谦虚、作风踏实的学者风范。有时候为了选择准确的词语来表达他的意思,他手挠着头发,眼睛一闭,发出长长的“咦,1du……”,认真思考的样子,像一个纯真的小学生。
“80年代后期,日本人的心态和现在的中国人相似。”他说。那时候人们对房地产的心态是:现在不赶快买,将来价格会更高;房地产作为固定资产价值只会越来越高,房价和地价绝对不会降下来。
日本国土面积是美国的1/25,人口是1/2,日本人认为上升是必然的。东京将成为世界最大的金融中心,地价必然上升。大家都相信这个说法。
今井很注重国民心态与经济的相互影响。他说,当时大家都有这样共同幻想。准确地说,叫“全民幻觉”。然而,在经历了“失去的10年”之后,日本国民已经陷入了丧失信心的心理状态,总觉得邻家的草坪比自家的绿。他们敏感、自尊而自卑。
“不过,现在大家的自信心恢复了,又来了热情。”他说。
泰坦尼克号正在靠近冰山
讲述人:东吉先生,日本资深媒体人士
1989年我大学毕业进入NHK,我可以叫“泡沫年代”的人,但是因为NHK是公共放送,没有什么影响,工资稳定。那时候,野村证券、三一证券、是最火爆的,优秀的大学生都去那里,收入很高。
我是大阪人,自己家有一块地,我母亲要卖,我不让卖,认为地价只会越来越高,等等。可是第二年地价就下跌了,我母亲的感觉是比我好,她在最高点卖掉了地。
关于土地神话、全民炒股等等话题,我们电视台做过泡沫怎么破灭的节目,也在反省教训。1989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世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日本还沉浸在泡沫中,繁荣冲昏了头脑。东京都西新宿厅大楼,泡沫经济时期设计的豪华高档产物,跟巴比伦的塔一样,我叫它泡沫塔。
那时侯,为了盖房子,黑社会赶走民众,强拆,一夜就推倒房子。
银行最坏。泡沫经济时期,拼命借钱给大家,泡沫破灭的时候又天天催债,债务压的人们无法生存,跳楼的。
历史上有荷兰的郁金香泡沫,谁会想到它会像幽灵一样转到日本,“失去的10年”——这10年痛苦得要命。
过去,日本证券公司的老板骑着火箭在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上出现,我觉得非常神气。结果,谁想到,日本最大的三一证券公司最终还是倒闭了,我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是哈佛教授惊呼《日本第一》、日本人写书《日本可以说不》吗?怎么回事?
现在,日本人担心中国泡沫破灭,影响日本经济。如果中国崩溃,那么日本也会跟着崩溃,中日经济已经一体化了。
中国学者对泡沫的警惕可以理解,因为阻止泡沫出现真是太难了。历史上,平缓地挤碎泡沫的先例从来没有出现过。往往是等大家有了危机感的时刻,正是泡沫破灭的时刻。
今年我到中国采访,感觉土地价格暴涨得难以想象。北京、上海也有不少借钱买房的人,不可思议!跑不了了,必死无疑。我的感觉是中国房价、地价泡沫比日本的泡沫一点儿也不逊色。
我告诉你:中国泡沫肯定要破灭。泰坦尼克号已经靠近冰山了,难道还浑然不觉吗?
中国经济泡沫不仅危险,政治风险更大。中国社会矛盾尖锐,泡沫将触发这些矛盾激化,引发更大的冲击力。
外国记者对中国并不了解,不了解中国深层次的问题,只是一味“鼓吹”中国崛起,他们根本不理解中国人所处的状态。
我们的经验如果被中国熟视无睹,那真是太可惜了!
采访手记:东京亿万富翁横井英树,购买了伦敦郊外的泰姆公园、英国南部的朱比特山、以及苏格兰久负盛名的标志性建筑——格莱乃普城堡和西班牙巴塞罗那郊区的菲尔格拉宫殿。1991年横井英树以4000万美元将被视为纽约心脏与灵魂的帝国大厦收于麾下。
虽然已经过去15年,这个昨日的故事依然清晰可辨。对他来说,这个故事,充满传奇,横井英树也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他破产了!”东吉猛呷口酒,摇摇头。显然,这些回忆对他来说,有些痛苦,尽管他不是主人公。
也许这样的经历给他的心灵冲击太大,所以他说,自己看事情变得悲观,对中国的泡沫经济状态,他也表现悲观。
“孔子说,要知己知彼,中国不仅要知‘彼’,了解日本的经验教训,而更重要的是知己,了解自己的现状。”他一脸认真地说。
西村的欣慰与遗憾
讲述人:西村吉正,早稻田大学大学院亚洲太平洋研究科长,前大藏省银行局局长。被视为第一个向泡沫开枪的人
回过头来总结日本泡沫经济的原因,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不过,我更强调心态因素,是自负导致了日本的泡沫经济。
1950年代以后20年,随着家庭实力、企业实力和国家经济实力的逐步走强,日本人的心理逐渐从战败阴影下走出来,变得越来越自信。80年代之后,日本经济增长速度放慢,但是国民的自信心一直在膨胀,这是酝酿风险的根源所在。
我本人总结,日本可以说经历了两次泡沫。前半段是军事性泡沫,后期是经济领域的泡沫。30年代与中国、美国进行战争,当时的心理泡沫是,“日本一定能赢!”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军事泡沫心理也结束了。
那时候我刚5岁。
对日本人来说,只有经济上一条出路了。让日本人意想不到的是,与军事发展相同,经济发展一样快速。60年代,日本经济最好,70年代,日本GDP赶上了欧洲国家,80年代赶上了强盛的英国。起初,日本心理状态与经济实力相持平,后来就出现了梦幻般的自豪与自负。尤其是日本经历了两次石油危机的世界恐慌,在其他国家颤颤巍巍的时候,日本成功度过,这更加剧了日本人的自信心。等到1991年,人们意识到心态问题的时候,泡沫破灭了。
当时已经有国外的人士告诫过我们,但日本人根本听不进去。
作为大藏省银行局局长,我欣慰的是,是我下令让银行破产的;遗憾的是,这样的政策太迟了。
无论那时还是现在,都有不少人赞成我让银行倒闭的政策,以及对处理银行不良资产立下的功绩。但我认为那是失败的。
为什么?
因为使10家银行倒闭就足以让人们的心态恢复平静,从幻觉中清醒。但是,我没有料到日本经济那么脆弱,本来希望10家倒闭,结果180家跟着倒闭,不堪一击。我没有控制住破产的势头。
中国怎样选择
目前看中国的情况似乎是更注重经济发展,这是符合一般民众的心理。
经济发展好的时期往往潜伏着巨大的风险,能否避免危机,部分人已经意识到了,但整个国民是否已经意识到?是否能接受邻国的经验教训?如果你现在问我,中国能从日本的经历中学习到什么,我的回答是,还很难说。
采访手记:泡沫时代,这个话题对西村吉正来说,回忆起来是残酷的。在人们像吞下了摇头丸一般近乎疯狂的时刻,西村吉正担任日本大藏省(现在的财政省)高官——银行局局长,他断然下令控制银行信贷总量,宣布让银行倒闭破产。
接着,神话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破灭,人们的财富仿佛一夜之间化为泡影。从骄傲、自信、甚至自负到绝望、自卑乃至愤怒,人们将这种愤怒转嫁到了像西村吉正这样的“捅破泡沫者”的身上。尤其是一些与银行千丝万缕的产业界。“是他开的枪!”提到他的名字,这是日本经济界人士的第一反应。
有些人认为,他把大家从幻想中唤醒,让银行从死亡中求得新生,他是那个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诚实小孩;有些人认为,是他导致了“硬着陆”,让泡沫破灭得太剧烈冲击太大,这是政策的失误。
“他严控银行资金流向房地产,下了猛药,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不过也太苦了!有没有更甜一点的药呢?”丸红商社的一位负责人摇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记者说。
回忆那时候的政策操作,西村自己的评价是:“我有最欣慰的,也有最遗憾的,欣慰的是我下令让银行破产了。遗憾的是政策实施的太晚了。”
采访中,你能深刻感受到他的严谨。他在发表每一个看法的时候,都要举出大量充分的数据事实来论证,逻辑严密;讲到一处,他能随手从书架中抽出自己制作的厚厚的几本资料,全是他整理的剪报、图表、数据、事例。甚至在讲到一些经济现象,他会立刻用手势在空中不断勾画着走势图。
总结泡沫经济的历史,从这段历史中分析成败现在成为他主要的工作之一。目前他正带领一个团队,研究泡沫经济之后金融机构倒闭的原因,这是日本政府金融厅委托他的一个重要课题。
我最担心银行体系
8月17日12点30分,在三越百货公司的大狮子像前,福本智之准时出现。眼前的福本中等个头,有点瘦,但很结实。福本是日本银行的官员,日本银行是日本的中央银行。
福本曾在中国大陆生活了四年,在香港生活过一年。他曾在日本大使馆和日本银行北京事务所工作。在日本银行,他负责金融机构稳定运行方面的事务。
与周围现代化高楼大厦相比,日本银行的大楼庄重古旧,石墙上隐约泛出淡淡的绿苔,透出历史的沧桑感,显得鹤立鸡群。泡沫经济时期,就是在这里——日本银行受大藏省的干涉,不能完全自由挥动货币政策的大棒,而现在,这里完全独立于政府之外,其独立性受日本银行法的保护。
颇有意味的是,10米远处就是著名的东京三越百货公司。在泡沫经济繁荣期,三越百货门前大狮子脚下的土地价格能够买下整个美国好莱坞的土地。从1987年到1990年,东京住宅用地价格年均上涨14.41%、商业用地价格年均上涨15.6%。泡沫经济破灭前的日本,东京的地价等于整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然而,神话破灭如此之迅速,这里也成为泡沫的见证者,以及整个日本经济调整时期的神经中枢。
访谈
经济观察报:就您的观察,当前中国经济和日本泡沫时期最为想像的地方在哪里?
福田智之:从泡沫经济的症状上看,中国和日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从增长潜力方面比较,日本80年代后半期,经济增长潜力出现回落的征兆,劳动增长率也出现转折,开始从正增长转为负增长,以前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支撑了经济的高增长,但80年代劳动力转移结束了,出现回落,依靠引进和模仿的增长模式动力出现衰退的时期,与此相反,中国经济增长潜力依然很强,尽管有一些学者对中国的统计数据产生怀疑,但是当你在中国大城市的街上走一圈,你能明显感受到旺盛的消费和充足的增长潜力。中国农村劳动力供给依然充足;中国企业技术水平远低于世界水平,所以技术进步的空间依然很大。
当然也有相似的地方:80年代的日本和中国一样,企业大多是依靠间接融资,中国股市规模毕竟还不成气候。所以,股市、房市流入的资金大部分都是银行的资金。
当然,中国央行非常警惕银行资金流向房地产,注意控制信贷,但调查的数据显示,中国银行资金还是有相当数量流向房地产。
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房地产的风险都集中在银行业,这一点与当年的日本非常相似。如果银行有非常健全的审查机制和风险控制体系,那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中国目前的银行风险控制体系还比较弱,监控力差。即使是目前剥离了旧的不良资产,还可能会产生新的。
经济观察报:对于一个经济体来说,挤泡沫最重要的是解决什么问题?中国应从日本的教训中借鉴什么?
福田智之:从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的教训看,日本银行只是追求短期利润,而忽视了长期发展,没有料到这带来的后果如此严重。
现在,日本银行汲取了教训,通过10多年的改革,拥有了健全的审查机制,无论是宏观层面还是微观层面:微观层面,对各个项目的审查都有一套严格的制度。比如,用现金贴现法估算今后几年现金流变化,来测算还贷能力。现在,日本的银行越来越重视现金流和未来资产的测算,而在泡沫经济时期,银行贷款过度重视不动产做抵押的价值。
宏观层面,比如,采取信用风险统计方法,根据企业的利润收益、财务状况等详细数据,模拟判断企业信用等级,破产概率……从而估算银行承担的信用风险总额。
日本从80年代,开始进行了金融自由化,而且是在银行没有完备整套风险管理体制的情况下放宽了金融的业务。企业债券、商业票据被解禁,大企业盛行通过发行大量企业债券、商业票据而获得的资金存为大额定期存款,或是进行股票、投资信托、房地产的投资等,金融交易被不断放大。
这个教训,中国应该借鉴。
80年代前,日本央行受大藏省干涉,没有完全的独立性。经过改革,日本1997年修改新日本银行法,使日本银行独立于政府,央行具有独立性,这个变化非常重要,因为,政府重视发展,往往忽视通货膨胀,所以,许多国家让央行独立于政府部门。
另外,中国的银行改革应该加快步伐。目前中国商业银行的管理在改善,不良资产通过处置也在改善,资产质量变好起来,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四大银行的负责人还是政治家。根本的治理结构有多大变化是令人怀疑的。如果银行没有建立完善公司治理结构,一旦发生泡沫,破坏力将更大。只不过,中国增长的潜力掩盖了这些缺陷。
我个人认为,中国应该利用高增长的时机,加快改革,抢时间。如何防止泡沫经济出现,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金融体制改革加快。
比如,前不久,中国审计部门,查出农业银行违规贷款,内部风险控制不够,垂直体系太庞大等问题,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值得警惕。
经济观察报:我们现在观察日本,是希望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中国是否可以避免泡沫经济的出现。您的看法呢?
福田智之:中国是否可以借鉴日本泡沫经济的教训,从而避免泡沫经济的出现?我觉得非常难,因为处于泡沫之中是很难评估的。
就我个人的理解,我认为中国确实可以从日本的经历中吸取以下教训。
比如说,我们先要了解泡沫后遗症会多大,然后采取足够措施,日本的教训是,当时在银行呆账准备金方面,银行处理坏账力度不够,只是暂时缓解了银行的恶化状况,结果又反复恶化,第二次,第三次,这样不断地反复。如果当时就能彻底地处理银行不良资产,恐怕日本不需要10年时间来处置吧,日本银行业为摆脱巨额不良债权的困扰时间成本太大,应该在政策上更果断、更坚决。
其实,日本房地产泡沫不是80年代末这一次,60年代也有一次,但总体没有太大影响,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日本正处于高增长时期,轻易摆脱了其后遗症。中国其实更像日本60年代的泡沫时期。中国官方说法也许表现的太乐观,而一些学者也太悲观了,如果没有遇到什么大冲击的话,中国至少还有10多年高增长时期。
我个人认为,处于泡沫时期是很难评估的。泡沫发生了不用太担心,因为泡沫是经常发生的,但是要控制,不要吹得太大。中国房地产增长也有正常的需求,不一定是泡沫,比如说现在的城市化需求,农村转移到城市人口也很多,所以要两面看。当然,如何排除不正常的投机是必要的。
经济观察报:在您眼中,在防止泡沫或者控制泡沫的过程中,中国最需要关注的是哪个领域?
福田智之:我担心的是中国的银行体系,只要体系健全,即使出现了泡沫问题也不会太大。
中国一些情况与日本有部分相似,中国国有企业效益不是很好,一些民营企业尽管赢利不错,但财务制度不健全,怎么审查还贷能力?银行要赢利,贷款贷到哪里?国有企业效益不好,民营企业又令人担心,只好选择房地产。好像有这样的情况。
广场协议后近5年时间里,股价每年以30%、地价每年以15%的幅度增长,而同期日本名义GDP的年增幅只有5%左右。泡沫经济离实体经济越来越远。
当日元与美元比值从1:250变为1:120时,增长依靠外需的日本经济受到冲击,政府不得不采取放松银根的措施。一开始这样做是对的,但货币供应量增长到百分之十几的时候,如果果断提高利息是可以缓解泡沫的,但是之后股市黑色星期一发生,美国等世界各国也要求日本不要提高利息,担心这样做对世界经济有影响。所以宽松的货币政策持续了好多年时间。
1989年,当日本政府开始意识到土地价格严重脱离实际价值的时候,经济中的泡沫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央行也施行紧缩的货币政策。然而为时已晚,紧缩政策虽然戳破了泡沫经济,但累积的泡沫已经给日本经济带来巨大的损害,股价和地价短期内下跌50%左右,银行形成大量坏账,日本经济进入十几年的衰退期。
从邻家的不幸中汲取教训
“中国应该学习日本的经验和教训。”
2006年8月17日,年届古稀的早稻田大学教授木下俊彦,在忙着将100颗樱花树移植赠送给浙江大学的同时,也将这句忠告送给了中国。
这位日本政策投资银行昔日的主事者,凭借30年来对中国宏观经济一以贯之的观察,以及他对日本泡沫经济的反思,笑着说:“日本的经验也许比欧美的经验更适合中国。日本的过去,或许就是中国的将来。”
希望我们记住邻家的不幸,并从中汲取教训的人很多。
去年冬天,英国渣打银行资深经济学家王志浩提醒,中国应避免重蹈日本泡沫经济的覆辙。
今年春天,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魏加宁说,日本的教训值得中国警惕。
近两个月来,本报记者寻访了近20位中国和日本经济学家,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
受访者中的多数人均表示,探询日本跌入泡沫陷阱的教训,将有助于中国经济避免掉入冬天的冰窖。
“千万别学麦金农”
日本为什么跌入泡沫经济的陷阱?美国人麦金农和日本人黑田东彦作出两种相去甚远的解答。接受本报访问的日本经济界人士,建议中国,“千万别学麦金农”,一定要留意“罗浮协议”,而非耳熟能详的“广场协议”。
1985年,日本和美国的贸易摩擦,迫使日本政府签署了“广场协议”,并承诺日元升值。日元升值像一股强冷空气,骤然袭击了出口产业占1/6的日本经济,卷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盛景象。不景气的经济,很快转变为政治问题。日本银行不得不在短短13个月内,接连出手,将利率下调至战后最低水平,帮助那些竞争力一落千丈的出口企业。但是,天不遂人愿,日元升值的势头非但没能遏止,接踵而至的流动性陷阱,旋即将日本拖入通货紧缩的陷阱。
据此,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麦金农指出,“日元升值”是日本陷入通货紧缩,10年没有走出泡沫经济的阴影的“魔鬼”。
然而,现任亚洲开发银行行长的前日本财务省高官黑田东彦不同意麦金农的说法。他认为,日本泡沫经济的罪魁祸首,不是“日元升值”,而是为缓解日元升值带来的通货紧缩压力所采取的宽松货币政策。
“我非常赞成黑田东彦的观点。”日本经济产业省经济产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关志雄说。
他说,中国经济凸现泡沫特征的要因,是中国当局面对不断增大的人民币升值压力,对外汇市场持续进行大规模干预,引起流动性过剩。
关志雄说,目前中国的经济状况更加接近“黑田东彦学说”提到的80年代后期的日本。若想避免重蹈日本的覆辙,中国必须减少对汇市的干预,加快人民币升值速度以抑制流动性过剩。
同样赞同“黑田东彦学说”的前日本通产省官员津上俊哉,也建议中国人:如果吸取日本泡沫年代的教训,必须重视研究“罗浮协议”的后果。他说,研究日本泡沫经济,很多学者注意到了“广场协议”,却没有注意到1987年的,使日本长期保持低利率政策的“罗浮协议”。
津上俊哉相信,该协议才是泡沫的根源,而对日元升值的过度反应,则是泡沫经济产生的导火索。
不要推迟该做的事
回顾日本政府在泡沫时代的所作所为,日本经济学家们无不哀叹“下手太晚了”。他们建议中国政府,在短期内,一定不要推迟该做的事。
“欣慰的是我下令让银行破产了。遗憾的是政策实施的太晚了。”矜持、冷静而直率地西村吉正说。
他现在的身份,是早稻田大学大学院亚洲太平洋研究科长,一个从政界中淡出的教授。中国人民银行和银监会里,有他的中国学生。泡沫时代出任大藏省银行局局长的他,在经济增长神话、土地神话、股市神话、金融神话充盈的时刻,断然下令控制银行信贷总量,让破产银行倒闭!
西村吉正被日本人称作“挤泡沫者”。
亚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今井建一说,要避免下手太晚的尴尬,否则成本会越来越高,负面影响会越来越大。
西村吉正强调,日本的零利率政策,实施了那么长时间是很不正常的,如果早点结束,也许日本经济恢复用不了10年时间。他说,中国也是长时间实施低利率的国家。坚持下去,不但会导致国外对贸易顺差的不满,还可能刺激人民币急剧升值,风险将更大。
2004年秋天,央行9年之后的首次加息,得到了他们的赞同。他们认为,中国经济存在的泡沫,是早晚要破灭的,央行渐渐放大政策幅度和频率的政策方向是对的。
津上俊哉说,调整汇率是必然的,只是不要像日本那样大幅度变动。按照他的看法,中国外汇储备不可持续,1万亿外汇储备太过分了,外汇占款太大,汇率不动是维持不下去的。
曾经担任过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经济审议会顾问,也曾在美联储工作过的日本经济学家理查.辜,表示中国的汇率确实需要调整。中国现在升值3%-10%有些慢了,应该至少一次升值15%,然后浮动。这样也减少了对“热钱”的忧虑。
“汇率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不解决汇率问题所受冲击会更大。”关志雄说,中国汇率调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汇率不动,其他问题都不好解决,央行怎么操作,空间都不大,先要把“水龙头关了”。
但不少人同时提醒,中国政府的调整之举必须是小心的、明智的,逐步的、适度的。
反思日本泡沫经济之所以破灭,也是因为当时经济发展乱了阵脚,日元与美元变化太急剧了。中国人民币升值应该吸取日本当年“急剧变动”的教训。
央行须加强独立性
日本银行,也就是日本的中央银行,受制于大藏省,是日本泡沫时代的教训之一。吸取这个教训,从而让日本银行独立的日本经济学家,建议被泡沫困扰的中国人,在条件合适的时候,也须让中国人民银行,取得独立性。
那时候,日本财政政策和金融政策均听命于大藏省,大藏省可以直接对日本银行下命令。因为“我”采取了紧的财政政策,“你”日本银行就要采取松的货币政策。结果是低利率长盛不衰,危险的暗流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在涌动。
现任日本银行金融机构局官员的福本智之,也赞同央行独立于政府的建议。归纳1980年代日本的教训,他发现,日本的商业银行只追求短期利润,缺乏健全的审查机制。10年后的今天,日本银行业汲取了教训,越来越重视现金流和未来资产的测算。而在泡沫经济时期,银行贷款过度重视不动产作抵押的价值。
丸红商社房地产业务负责人井坂忠明称,中国的银行要汲取日本银行业当年忽视贷款审查,纵容投机的教训。他相信,中国泡沫的崩溃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能够防止大面积的金融危机,其影响就可以被限制住。
“中国的泡沫和日本不同,它是在经济转轨过程中发生的,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存在的体制性问题起了较大的作用。”井坂坚信,“忽视体制性问题,将来或可成为更大的风险因素。”
福本智之说,中国增长潜力掩盖了商业银行体制性的缺陷。他不否认目前中国商业银行的管理在改善,不良资产通过处置在改善,资产质量也在改善的事实,但他强调,四大银行走的还是行政路线,四大银行的负责人还是政府官员。
日本经济学家普遍相信,如果中国的银行没有建立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一旦发生泡沫,破坏力将比日本大。中国若借鉴日本泡沫经济的教训,须健全银行业的审查机制和风险控制体系。福本智之说,中国人民银行没有类似于日本银行的审查机构,容易滋生新的不良资产。
他认为,10年前通过的日本新银行法,使日本银行独立于政府,是个非常重要的变化。因为,政府偏好发展和增长,往往忽视通货膨胀。
“中国要防止泡沫经济的危害,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加速金融体制改革。”他对本报记者说,“中国应该利用高增长的时机,抢时间,加快改革。”
中国:更大的担心在未来
中国能否接受日本泡沫危机的教训?
西村吉正说,他希望中国能够借鉴日本的教训,提前做好泡沫破灭的预警。但是,这显然很难。
在日本泡沫时代,有个别国外人士告诫日本,这样的经济增长是有问题的,但固执地相信“日本第一”的日本人根本听不进去。
据此,他说中国要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他猜测,随着人民币的逐步升值,中国人的心态也会逐渐膨胀。他说,如果有一天,经济发展停滞了,但心态还在膨胀,那就危险了。待到觉悟过来,已经晚了。因为,心态惊醒之时即是泡沫破灭之日。
另有注重日本泡沫经济与民众心理研究的日本经济学家建议中国政府,打击房地产投机,调整民众猜测房价一路高涨的心理预期。
有经济学家认定,中国的泡沫是地方政府推动的。尽管地方政府吹泡沫的模式,不可能在短期得到改观。但改变势在必行,否则泡沫的风险很大。一旦中国资本市场规模增大,泡沫经济对整体经济影响就非同一般。这次泡沫也许不严重,下一次就难说了。
木下俊彦建议中国政府须着手解决社会问题。他形容中国经济像个骑自行车的人,路面不平,不蹬肯定会摔下来,骑得快风险也大。“中国不应该只注重经济发展,应解决棘手的社会矛盾。”
木下俊彦还提醒中国重新考量贸易立国模式。不少日本经济学家称誉中国扩大内需的政策方向,主张“内需主导型经济是中国的上策”。关志雄说,不能长期依赖出口主导型的经济增长方式。木下俊彦认为,未来的中国,更应看重技术进步,打造本国品牌,而非当下的低水平扩张。
此论与魏加宁今年夏天的演讲,所见略同。前年,我国出口额居世界第三,但自主品牌的贡献不到10%。他说,通过加强自主创新加强“中国创造”,关系到中国能否在人民币升值中有效的防止经济泡沫的产生,事关重大,时不我待。(来源:经济观察报作者:王延春章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