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汉川肺结核病人的免费药？

　　本报记者　刘飞超　文/摄　发自汉川

　　核心提示：

　　对湖北汉川市许多肺结核患者来说，国家关于肺结核免费治疗政策成了一纸空文。多名农村肺结核患者，因无力承受高额治疗费而不得不放弃治疗，当地肺结核病防治问题非常严峻。

　　今年7月初，湖北省卫生厅疾控处专门赴汉川调查此事，确认汉川做法违反国家肺结核免费治疗规定，并将调查结果反馈给汉川卫生局以及信访办，要求当地彻查整改。但直至记者采访结束时，曾向卫生厅反映情况的患者陈贻波仍未得到免费治疗。

　　为获免费治疗权益　肺结核患者四处奔走

　　一名普通的肺结核患者，因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免费治疗优惠政策，为争取合法权益而四处上访，这一举动揭开了汉川市疾控中心防治结核病的违规情形。

　　一次不幸的求诊经历，让陈贻波一下子成为了汉川市卫生系统和当地结核病患者中的名人。此前，他只是汉川市一个普通的肺结核患者。他一年前就跟汉川市疾控中心“干”上了。

　　9月13日，在位于汉川市城隍镇高家村破旧的家里，陈贻波向记者介绍了自己一年多前的遭遇。陈贻波的双手和嘴唇颤抖，说话时不停地喘气。这些症状都是因为肺结核初次治疗失败而留下的后遗症。

　　2005年初，在外打工陈贻波回到了老家。据陈自己介绍，他回来是为了和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未曾想到，在2月底，陈贻波发现自己咳痰、咳血。随即，他到汉川市中医院检查，医院在对其检查后得出结论是肺结核。中医院医生让陈贻波到汉川市疾控中心接受治疗。汉川市疾控中心是该市结核病防治定点机构，“可以接受免费治疗”。

　　汉川市疾控中心对陈贻波再次进行了检查，但结论却和中医院检查结果不一样——不是肺结核而是肺炎。疾控中心医生让陈到他所在的城隍镇当地医院进行消炎治疗。

　　10天后，陈贻波发现自己咳痰、咳血等并没有减轻，再次到疾控中心进行复查，被确诊为肺结核。医生为其开了治疗肺结核的专用药“利福平”，药价为35元。

　　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后，陈发现自己的病情似乎严重了：咳血更多了，胸口开始疼痛。陈又到汉川市疾控中心拿药。该中心医生给陈开了肺结核的联合治疗药物利福平、异烟肼、吡嗪酰胺和乙胺丁醇等，花费300余元。其后，陈又多次到汉川疾控中心去拿同样的药物，每次的花费都在300余元。

　　陈贻波边向记者讲述边向记者展示购药收据。

　　29岁的陈贻波，高中学历，他所认识的汉川当地其他综合医院的医生都告诉他，在疾控中心治疗肺结核的药品可以免费。但是，陈在就此向汉川市疾控中心咨询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由于治疗和用药的不规律，陈贻波的病情逐渐恶化。

　　2005年9月，陈贻波被转到武汉市结核病医院进行抢救性治疗。据当初接治他的武汉结核病医院袁保东医师回忆：“陈贻波到医院时病情已恶化，病灶增加，属于难治肺结核患者。并且在对他的痰液进行细菌培养后，发现是传染率极高的‘阳性’患者。”

　　为了治病，陈贻波家里已为其花费数万元，“目前病情只是得到了基本控制，需要更长时间的药物维持，痊愈的几率已经很小。” 袁保东说。

　　病情稍好后，陈贻波为了获得免费治疗开始四处奔走，同时也开始宣传结核病免费治疗政策。在他看来，是汉川市疾控中心不规律用药和错误的诊断导致了自己病情的恶化。而不规律用药的根本原因就是疾控中心没有向自己提供免费的药品。

　　记者从湖北省疾控中心了解到，湖北省统一采购的抗结核免费治疗药品均为利福平、异烟肼等四种联合治疗药物统一包装在一起，这样也是为了病人能持续规律用药，保证治疗效果。也就是说，事实上，汉川市疾控中心一直就向陈高价出售本该完全免费的治疗药物。

　　2006年6月28日，陈贻波将汉川市疾控中心的违规事实反映到湖北省卫生厅。9月17日，接受记者采访的省卫生厅疾控处处长高忠明表示，7月3日该处即赴汉川调查此事，并针对此违归情况下达了相关整改意见。7月12日，汉川市卫生局给陈贻波出具了一份书面答复材料，也承认了该市疾控中心没有很好落实国家关于结核病免费治疗的优惠政策，表示在今后将配合陈进行免费药物治疗。

　　但直至记者采访结束时，陈贻波仍未得到免费治疗。

　　无力支付高额医疗费　部分患者听天由命

　　原本花不多费用就能治好的肺结核病，但汉川市患者因没有享受到及时的免费治疗政策，每名患者的花费大都高达数千元。很多患者因治疗不连续，用药不规律，导致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继而恶化。

　　汉川市疾控中心一栋新的6层大楼耸立在该市人民路上，这是今年刚刚投入使用的新办公楼。挂在大厅内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国家关于多种疾病防治的各项政策，其中包括结核病免费治疗政策。但是，汉川市的很多肺结核人并没有享受到如显示屏上所说的优惠政策。

　　 李德红在汉川市分水镇鲜鱼村的家里剥着棉花，不停咳嗽。虽然汉川疾控中心多次打电话让她去进行复查，但是，她一直没有去。“每次去拿药都得花几百元，总是这样哪还看得起病啊？”才坚持吃了两个月药的她已感觉不堪重负。

　　李德红是陈贻波在宣传免费政策时认识的肺结核患者。李现在只能边忙着农活，边吃着家里还剩下的药品：“有时候地里的事情太忙了，也就忘记吃药了。”她找出了在汉川市疾控中心所开的药物，并非国家的免费治疗药品，为此她已花去了上千元钱。

　　“免费治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位疾病缠身的农民，也曾就免费治疗的问题胆怯地询问了汉川市疾控中心的医生，却碰了一鼻子灰。

　　虽然已治疗了很长时间，但是，家住分水镇勤劳村的吴长娇还是经常感觉胸部疼痛。即便如此，她已不打算再去疾控中心检查，而是选择慢慢挨着。“检查就得拿药，又得花钱，就这样挨着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记者调查获知，在汉川农村，不少肺结核病人在自己患病后都采取和吴长娇一样的做法，能拖就拖。他们甚至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别人知道他们的病情，怕被被周围的人歧视。为这个病，吴长娇前后也已花去了数千元。她家的经济能力已无法承受如此继续治疗下去。

　　在要求免费治疗遭到拒绝后，陈贻波开始在汉川做起了结核病免费治疗政策的义务宣传员。“我要让汉川市的肺结核病人都知道免费治疗的政策，并且最终享受免费治疗。”

　　陈贻波将从省卫生厅拿到的结核病免费治疗宣传册复印了许多份。固执的他甚至多次到汉川市疾控中心去宣传，将宣传资料在该中心广泛发放。后来，他将宣传阵地转移到了邻近的分水镇和韩集镇。他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数十个肺结核患者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对这些患者进行家访，宣传肺结核免费治疗的政策。

　　结果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所访问的肺结核患者中，竟无一人享受到了国家免费治疗的优惠政策，甚至不知道这个免费政策的存在。他让这些曾经接受治疗的患者，将药费单都留下来。他希望有一天等汉川疾控中心的违规事实被查实后，能返还这些患者曾付出的高额治疗费。

　　记者从湖北省疾控中心了解到，肺结核病人免费治疗的范围包括，初次检查的X光费用，3次查痰的费用，以及利福平等几种结核病联合治疗药物。这些优惠政策，记者所采访的汉川当地病人，无一享受到。他们到汉川市疾控中心去进行X光检查的费用都是30元，甚至比有些医院更为昂贵。而查痰是检验结核病是否具有传染性的一个重要标准。但是，记者走访的多个肺结核患者被汉川市疾控中心忽略了了这一重要检查环节。

　　“反正他是指定的治疗机构，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我至今还没有听说有谁享受过免费治疗。”一位结核病患者说。

　　治疗药品：疾控中心320元　药店60多元

　　汉川市疾控中心开出的300多元高价药品，在当地药店60多元即可买到。这是汉串的另外一个奇特之处。

　　扣发国家统一拨发的肺结核免费治疗药物，这些药品留着何用？汉川市疾控中心的做法让人费解。邓世雄的一次经历或许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做出解释。

　　2005年4月，汉川市韩集镇邓三村邓世雄发现自己的儿子有咳嗽、胸疼等症状。到汉川市疾控中心进行检查，被确诊为肺结核。

　　 医生为其开出了利福平等4种结核病联合治疗药物以及肌肝片等两种护肝药。在划价处，医生为其算出了320多元的药价。略知肺结核免费治疗知识的邓世雄向医生提出了质疑，“这药不是免费的吗？”，但被告知“要买就买，不买就到外面去买。”

　　在跑了多个药店后，邓世雄配齐了其所需要的药物，价格是60多元，较之疾控中心的320元，差距相差5倍之多，如此高额差价让邓世雄感觉不可理喻。

　　记者在汉川当地几家药店了解到，汉川市疾控中心所开具的几种结核病联合治疗药物在这些药店的价格都在几元和十几元左右。一药店店员告诉记者，不少知情的结核病病人在疾控中心开了药单后都选择到药店来购买。在疾控中心几百元的药物一般在药店几十元都能配齐。但是，很多不知情的患者，不但没有享受到国家的免费治疗政策，而且还只能在疾控中心花高价钱买自费药品。

　　吴长娇和李德红均为记者找出了他们在疾控中心所花费的单据。每次拿药所需的费用都在300元左右。肺结核是一种慢性病，需要长期不断地接受药物治疗。即便是初治病人也需要药物治疗6-8个月。这样一项长期的高额支出让汉川农村里种地为生的农民们感觉无法承受。

　　湖北省疾控中心专家介绍，肺结核的初治病人，只要未严重到需住院治疗的程度，一般情况下，只需要坚持服用国家的免费治疗，几个月后即可痊愈。而自费药品，药力更强，药品对患者的肝脏功能的损伤也就更大，护肝药物也成为了另外一个负担。

　　不按国家政策发免费药　患者病情恶化，难以容忍

　　“汉川市疾控中心不按国家政策发放肺结核患者的免费治疗药物，使贫困的患者无法接受很好的治疗，导致病情恶化，真是难以令人容忍。”

　　肺结核，又被称为“痨病”。若生活水平低，营养跟不上，身体素质差，住房通风条件不好，容易被传染肺结核。因此，肺结核往往与贫穷伴生。

　　2005年，我省共发现传染性极强的“涂阳”病人36000多例，占所有肺结核病人的大约1/3。所有的肺结核都有一定的传染性，其中又以“涂阳”肺结核为甚。一个痰片涂阳肺结核病人若不好好治疗，传染性极强，每年大约要传染15-20个人。

　　治疗结核病的关键在于“坚持早期、联合、全程、规律、足量用药” 。武汉市结核病医院是湖北省最权威的结核病治疗医院之一，其副主任医师袁保东介绍，下面的地市每年都有大量因治疗不善进入复治或难治肺结核病人被转入到该医院。在袁保东看来，下面地市的肺结核病人之所以没能受到很好的治疗，一方面是因为医疗机构的硬件设施，另外一个重要方面还是因为医护人员的素质。

　　“转入难治肺结核的传染性更强，而且一旦传染给他人，被传染者就会直接患难治肺结核。”袁保东说，目前，全世界都还没有找到全面治疗难治肺结核的方法，因此难治肺结核很难痊愈。

　　治疗结核病最重要的就是要联合和持续。也就是说，要利福平等集中结核病联合治疗药物一起吃，并且要坚持不断治疗。省卫生厅甚至要求，各地结核病定点防治机构要督促结核病患者按时吃药。

　　据湖北省疾控中心结核病控制部主任熊昌富介绍，我省从1992年开始就实行了对结核病人免费治疗的很多优惠政策。2002年后，通过世界银行和英国赠款等途径，以及国家和省财政的拨款，全省在结核病病人防治方面的优惠政策更加全面，基本实现了对所有肺结核病人的免费治疗。

　　“汉川市疾控中心不按国家政策发放肺结核患者的免费治疗药物，使贫困的患者无法接受很好的治疗，导致病情恶化，真是难以令人容忍。”武汉市一位结核病方面的专家在听闻了汉川市疾控中心的做法后感觉很气愤。

　　目前，湖北省疾控中心正在准备加强对结核病免费治疗的宣传力度，争取让所有的结核病患者都能得到及时、免费、规律的治疗。

　　据熊昌福介绍，湖北省除了武汉和黄石之外的其他地市每年都会与省政府签定“军令状”，省政府根据各地上报的计划发现结核病人的数量来划拨免费的药品以及医疗器械和经费，汉川也不例外。

　　汉川市的结核病免费治疗药品为什么不发放到患者手中？这些药物到底流向何方？本报记者欲就此事采访汉川市疾控中心结核病防治领导小组一位张姓副主任，但遭到了拒绝。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这种情况已存在多年，中心的经费一直很紧张，很多事情如果没有经济压力也没必要那样做。”

　　专访：武汉市结核病医院副主任医师袁保东：

　　肺结核初期治疗不善危害更大

　　本报记者　刘飞超

　　记者：肺结核是否都具有传染性？

　　袁保东：一般来说，肺结核病人都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但是，“涂阳”病人的传染性极强，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每年大约要传染15—20个病人。

　　记者：肺结核很难治疗吗？

　　袁保东：就现在的医疗技术来看，肺结核并不难治疗。初期病人只需要服用国家规定的结核病联合治疗药物6-8个月即可痊愈。但是初治如果不能进行有效和规律用药转为复治和难治肺结核就很麻烦了。难治结核病的治疗相当复杂，并且目前还没有将起治愈的方法，这也是目前国际上最热门的课题。

　　记者：您收治的肺结核病人都是什么情况？

　　袁保东：我们这边除了收治武汉市的结核病人之外，还有很多下面地市因为初治不合理导致的难治和复治病人。而往往这些病人都是因为下面地市的医疗条件、医护人员素质等各方面的原因导致用药不规律或治疗方法不正确引起的。

　　记者：治疗结核病的关键是什么？

　　袁保东：坚持早期、联合、全程、规律和足量用药是治疗结核病的关键。应该在发现初期进行有效治疗，而在药物的使用上，要将国家规定的几种药品联合使用，医生甚至应该督促患者按时吃药。如果不在初期将肺内的结核病菌全部杀死，一旦再次发病，用过的药物将失去效力，并且导致病菌已产生耐药性，这样结核病将很难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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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核病：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侵入人体后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性疾病，长期以来因为没有有效药物治疗并具有较强的传染性，故人们对结核病产生了很强的恐惧心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展，科学工作者自50年代以来，已经研制出十数钟有效的抗结核药物，只要早期发现，正规治疗，完全可以治愈。

　　结核杆菌可以侵入人体任何器官，也就是说人体的各种器官都可以发生结核病，但结核杆菌主要通过人体的呼吸道进行传播，所以在人体感染结核杆菌后发生肺结核者占绝大多数。

　　湖北省肺结核免费治疗政策：

　　据记者向湖北省疾控中心了解，按省卫生厅相关规定，在湖北省内凡是有咳嗽、咳痰、咳血超过3周的人士，均可到所在地的疾病控制中心或防疫站进行免费检测。初次X光检测、3次查痰以及被确诊是肺结核后的联合治疗药物费用均免费。初次治疗失败的复治和难治肺结核病人除外。

　  (来源 : 长江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