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有诗说：一切过去了的，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1960年至1965年，我在贵阳一中度过五年中学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些令人难忘、愉快而美好的日子。

　　种菜打鸟

　　到一中上学不久，就遇到三年自然灾害，饥饿笼罩全国。初中男生每月粮食定量为27斤，现在看来太多了，但当时没有肉、蛋、奶供应，炒菜的油也很少。27斤米，我们都吃不饱，每天上午第二节课时就开始感到饥饿了，这严重地影响我们长身体和学习。学校便组织各班种菜，菜园在哪里？就把教学楼前的花园分到各班。我们栽的是小白菜，把菜种撒进土里后，全班同学都很关心小白菜的生长。天天都要在菜园里去看，但总是看不见白菜冒出土来。好不容易白菜终于长出来了，大家欣喜得不得了，个个争着挑水去淋，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刚刚出芽的白菜全部死完，大家互相埋怨一通，又开始重新挖土，平整土地，又把菜种撒下去。这次有了经验，白菜长出来了，就是长不大，看看别班栽的白菜、萝卜，都比我们好。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们始终没能吃到自己栽的蔬菜。与其眼巴巴地望着土里的白菜解馋，不如另想办法。这时，有些同学带零食到学校来吃了，什么零食呢？用一个小瓶子，装一些拌有白糖和食盐的辣椒面，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地挑一点辣椒面在嘴里，吃多了，就辣得面红耳赤，口水滴答的，大呼痛快。我们班有些干部子弟，他们父母有些特殊待遇，每月有几斤黄豆供应。于是这些同学就用书包偷偷地带些黄豆到学校来，课间操时，约三五个好友，躲到学校礼堂外的走廊上，捡一些木柴，用铁皮文具盒炒黄豆吃。那才香啊！你捡柴，我生火，他搬来几块砖砌口灶，用树枝当筷子炒黄豆。黄豆生的不能吃，把一文具盒的黄豆炒熟得要很多时间，黄豆炒熟了，大家抢着吃。吃得一嘴黑黑的，个个的脸都被烟火熏红。这时候才发现第三节课都下了。不敢再回教室，只好满口余香地背着书包回家。由于饥饿，上课时，大家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东张西望的。张望什么呢？看看哪个同学带有零食来吃，以便大家分而食之。有天下午上生物课，我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窗外忽然飞来几只小鸟，就站在窗边的木芙蓉树上。啊，真是太近了。我就盯着这几只小鸟看，真想把它们捉来烧烤。说远吧，就在窗外；说近吧，伸手又不能及。我就想把它们打下来，这时邻座的一个同学递给我一把弹弓，可惜没有弹丸，我到处寻找可以代替弹丸的东西，终于发现有一枝筷子。于是举起弹弓，瞄准小鸟，把筷子弹出去，我想，凭我的技术，又这么近，肯定把鸟打下来。只听见“哗啦”一声巨响，筷子弹在窗玻璃上，把玻璃打得粉碎，鸟全飞走了。这时，全班同学和老师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才明白这是在上课，真觉得无地自容。下面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游泳救人

　　南明河环绕着贵阳一中。20世纪70年代以前，贵阳电厂还没有污染南明河，河水清澈透亮，最适于游泳的地方是正对着雪涯路，即现在的贵州教育学院的河段。每年5月至10月，上体育课，一中学生都要下河去游泳。几年下来，几乎没有不会游泳的学生。我到初三时，已经成为贵阳一中水上救护队的一员。我们救护员有几十个，每天有五六个人值班，带着救生圈，坐在河两岸观察，值班时间一般是中午和暑假期间。有一个暑假的中午，又轮到我值班。我穿着游泳裤，坐在岸边，太阳很大，晒得人昏昏欲睡。河里游泳的人不多，绝大多数是小孩和中小学生，皂角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叫着，四周显得很安静，慢慢地我的眼睛就闭上，很快进入梦乡。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呼救，我睁眼一看，喊救命的人在岸上，他指着水中一个上下浮沉的脑袋，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三步两步跑过去，跳进水里才看清楚在水中挣扎的是一个小男孩，我游到他的面前，他的头已完全沉到水中，我用双手从他的身后托着他的下巴，用仰泳向岸边游，只蹲六七下就靠岸了。我翻转身，把他抱上岸。过一会儿，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又与别的小孩打闹去了。才过几十分钟，又有一个男孩在水中呼救。我赶紧游过去，这个小孩要大一点，挣扎的力量大，双手在空中飞舞，我想到救护知识，真不敢马上靠近他，就和另一个救护的同学围着他游，让他的双手抓不到自己，这时他呛了几口水，双手也舞不动了，身体渐渐地在往下沉。虽然在挣扎，也显得十分无力。我向身边的同学使了一个眼色，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膀，用侧泳拖到岸边，把他推上岸。他躺在地上，好半天才恢复生机。那天特别巧，第三桩事情又发生了。深水处，一个女生在挣扎，估计是一中的学生，身材高大，胖胖的，我游到她面前时，她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我的一只手。我拼命推她，打她，总挣不脱，这时我们两人同时沉下水去。我憋着气往上蹲，把她带出水面。她的另一只手还四周舞动，我很怕她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那样两人都没得救了。这时，三个救生圈同时推到她的面前，她一看见救生圈，立刻把我放了。两只手一手抓一个救生圈，我们救护队三四个同学都游过来了。大家一齐把她向岸边推，她得救了。上岸后，我一直在想，怎么会让她抓住我的手呢？如果其他救护队员不及时游到，后果真不堪设想。有了这次教训，在以后的救护中，我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更加不慌不忙。但是再也没有遇到一天救三个人的事了。

　　文娱演出

　　贵阳一中学生文娱活动向来丰富多彩，这是一个优良传统。尤其是1964年，毛主席指示要减轻学生学习负担，我们的文体活动就更多了。我在一中读书期间，也是一个文娱爱好者。当时，很想进学校文娱宣传队，进宣传队是要考试的。我记得很清楚，我考宣传队那天，是三个高三同学当“考官”，他们一脸严肃地向我提出各种问题，最后要求表演一个小品。我前面一个“考生”，表演的小品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他演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捡到一支钢笔，心里很高兴，仔细观看，爱不释手，一会儿放进书包，一会儿又拿出来别在上衣口袋里，突然耳边响起《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曲，心里产生了思想斗争，决定把捡到的钢笔交给学校，一会儿又往回走，反复几次，终于向学校走去。轮到我表演了，他们出的题目是“等人”。我当时想象自己在电影院门口等一个约好的同学看电影，电影马上就要开映了，还不见同学的踪影，我手里拿着两张票，焦急地走来走去，还不时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这是模仿电影上看到的动作。不时踮着脚眺望，还用手帕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会儿跑进电影院的大门，马上又跑回来，终于看见我等的同学了。我大声呼喊，跑过去抓住他，飞快地向电影院冲去。表演结束，赢得一阵掌声。我被录取了，被编在歌舞队。到歌舞队后，每周有几次活动。清晨要求到学校河边去练嗓，大家面向河，“妈马麻、咪米密”地反复练习。傍晚，还要到操场上去练功，压压腿，踢踢腿，接着是排练舞蹈动作。当时，我参加一个男生表演唱，这是五个男同学的演唱，唱的是几首四川民歌，有《螃蟹歌》、《张家三娃子》、《跳跳歌》等，这些民歌生动幽默、诙谐风趣，贴近生活，演出时很受欢迎。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演唱的这些民歌和表演的动作，还历历如在眼前。我还参加一个舞蹈演出，这是由四个男生和八个女生共同表演的节目。叫《社员都是向阳花》。在跳舞时，每个人要舞动两块红帕子，一只手一块，要把它舞圆起来，还真不容易。我们练了很久，帕子还会掉到地上。节目排好后，我们先在学校汇报演出，国庆节还到河滨公园演出。三秋时节，到乡下支农，又到孟关公社演出。一共演了多少场，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到哪里演出，都受到欢迎。（作者系贵阳一中1965届毕业生，现为贵州大学人文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