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这里说的是两个含义完全不同的留校,一是我上小学时常因为在课堂上纪律不好放学了被留校。另一则是大学毕业时我曾想留校工作当教员。结果是,前者我不想在学校呆着,老师非让呆着;后者我很想呆在学校,但学校不让呆。在此套用电视剧里一句歌词,学校,“想说恨你,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说爱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意)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学老师管学生,除个别脾气不好的男老师用粉笔头打脑袋,隔着七八排,指哪打哪,手头极准,颇有“小李飞刀”的技艺女老师常用就是“留校”的方法。被留校的也分几种类型,有课间打架的,有不写作业的,有拽女同学小辫的,有上课说话的。我从来都属于上课说话的。原因也简单,我家有收音机,我爱听评书(包括西河大鼓等),同时自己也爱看书,有一阵特喜欢《杨家将》、《说唐》、《三国演义》里的故事,而且听了看了还得到学校讲给同学听。我们早上学校一开门就去,冬天几个人围着烟气腾腾的炉子啃着馒头,你一段我一段瘾大极了。上课了还想着杨七郎和罗成、秦叔宝,彼此还偷着交流。结果,除了老师发现,还有女生揭发,我们的名字就常被写在黑板的右上角。发明这种写法的一位老师是反“右派”的积极分子,她的口头语是叫你们乱说乱动,右边呆着吧。不过,我们也有法子,如果头一二节课名字上去了,三四节课就格外老实,她有时会发善心,临放学还剩几分钟,黑板擦一抹,你就逃过一劫。最怕的是后两节名字上了右上角,特别是快放学时上去的,基本上就没有被“特赦”的机会了。
那时学生家都离学校近,叫同学捎个口信,家长(母亲)就来了。像我们常被留校的,不用捎信,我妈一看到点了没人影,就知道又留校了,自己就找来。好在也不是什么大错误,我妈也习惯了,来了把我领回去就得了。老师也不说什么,意思叫你说话,我折腾折腾你们。
这种情况后来叫一个代课男老师给纠正过来。他是北大的学生,因病休学在家临时代课讲作文。他发现我们几个爱说话的功课都很好,就有了想法。有一天他念他自己写的小说,《冼星海在巴黎》,把巴黎的铁塔和塞纳河写得仿佛就在眼前。我问他你一定去过巴黎。他说没去过。他最后说这就是文学,你们也可以写的。自那一刻,我就像明白了点什么。往下就不大愿意再讲别人讲过的东西,而想自己写点什么。后来我的作文就突飞猛进,经常当范文被老师念,名字也少上了黑板右上角。由此看,在那个年代,对学生就有两种不同的教育方法。学校倒是能留住学生,却难留学生的心。换个法,就不一样了。
1976年秋,我从河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三年学习期间,我是格外认真学习努力当个好学生。原因之一是我不想毕业后再分回塞北,我想留校当教员。为此,有一阵搞“工农兵学员上讲堂”,我还认真备课上台讲过古代诗歌。在外出实习时,我写的新闻稿件也最多。总之,我的成绩足以使我留校当个小教员。但那年代时兴“哪来哪去”,毕业时不容分说,一竿子又给分了回去。想想还真是万幸,没分回生产队接着当社员,还分配了个工作。当时班里有两个同学留校了,但要是凭着感觉想,谁也想不到他俩。他俩为人都很好,只是无论如何也和大学教师联系不到一起。结果是一位早逝,一位调离了大学。想想也真难为了他们,也可惜了那俩名额。
现在大学中文系不叫系叫院了,一出来都是院长。校庆时我回去,一介绍,我听得直发晕,记不住。后来校长来了,院长都靠后了,才弄清校长比院长大。校长是我中文系的学弟,低两届,留校的,老家还是我插队那个县农村的。当时我就有点耿耿于怀,总想问他你咋没哪来哪去,但人多没法问。后来吃饭大家说中文系出了你这个作家,为系里争了光等等。我一想也别问了,一问人家准说没留校是为了让你当作家,我咋说?事后我才想通了,大学毕业能留校,可跟咱上小学留校不是一码事,因素远比那复杂得多。不过,上小学时是不老实留校。而上大学如果太老实了,却绝对留不了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