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闲聊讲,二十年前读书时最怕老师请爸妈,二十年后最怕的是爸妈来北京。犹如小时候我和哥哥悄悄商量去山上玩儿,他们有顺风耳可以听得见,会由单位赶回来,堵住我们俩一样,这次爸妈也听到我的牢骚话,突然在火车站给我打电话,“人已经到北京了”。
我是真的很怕他们来,第一怕是他们二老由遥远的家乡给我带来一大包又一大包的东西,有手缝的棉被,有草编的凉席,有晒制的腊肉,有大缸腌的咸菜,还有吸水性强的抹布,我一直给他们解释,我住的是北京城,不是当年他们下乡的山村。
当把他们带来的东西一样接着一样地放进我的房间里,第二怕就来临了,先是把我床上、柜子里的被褥全部晾晒到阳台,再有是在木地板上铺上报纸,晾晒他们带来的干菜。我上班一天再回来时,明显感受到这个家的政权被篡夺了,原来受我宠的,地板上的坐垫、洗手间的杂志、散落的CD,全都塞进了柜子,厨房里一直受冷落的盆盆碗碗全请了出来。我可不敢替这些东西说话,为了耳朵根儿清静,我以最快的速度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有爸妈在,一双耳朵是奢求不到清静的,他们积攒了一年的唠叨,因为春节我没有回家接收,这会儿涨息后发放给我。我努力配合地回应这些唠叨,看起来有很明显的效果,我开始回到若干年前有规矩的生活中。早上按时起床;吃面包,喝牛奶;下班按时回家,不去酒吧、迪厅这样污浊的场所;在家不煲“电话粥”;随手关灯;不光脚在地板上走路;饭后不吃冷饮……
我掐算着日子,盼着爸妈离京后的自由生活快快回来。
等我看到爸又买回一袋子大米做储备,看到妈把所有的被褥都拆洗完后,也预感到他们应该说“要离开北京了”。大约每一次爸妈来北京都是这样的流程,我总有做样子之嫌地谦让他们二老再多住些日子吧,等来的一定是他们果断地摆手说, “我们还有一个家等着照顾呢!”
再复习一遍“你也不小了,记得不要应付三餐;人勤快些,早起锻炼;还有煤气阀门晚上一定要关闭”这样的话后,我距离恢复自由生活的时间又进了一步。送爸妈去北京站,帮他们拿出行李,锁上我小家门的瞬间,心底有些畅快,真是很久没有和爸妈一起生活,已经不适应他们的管束。
爸妈踏上火车车厢的一刻,回身催促我“回吧!”我意识到不必再怕他们的唠叨和监督,却突然地鼻子一酸,想下一次爸妈来北京的日子会不会要隔很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