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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政治上的因素之外,关塔那摩监狱里的看守和囚犯之间,还有什么原因让他们的内心彼此对立?
引子
欢迎来到关塔那摩
作为美国军方一项参观行程,到关塔那摩的参观者们通常会被带到海军基地的东北角,也就是监狱所在处。车子会在那里停留一小会,让他们看着一个上了锁的大门,而门那边则是卡斯特罗统治的地方。参观行程的导游一般是一名年轻的海军下士,他会带着枪引导着参观者们前往那里,然后简单介绍这个地方的一点点历史。
导游下士说,古巴方面曾经试过要截断美方在此的供水系统。他们也会开着强照射灯让看守房里的美军士兵无法安然入睡。但这样的麻烦事与监狱里发生的那些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自从阿布格莱布监狱虐囚丑闻公布以后,外界对于关塔那摩监狱也进行了强烈的批评。9月6日,布什总统说政府将“尽力结束在关塔那摩的监狱”,可是随后又将14名中央情报局的战俘运往关塔那摩关押,布什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希望关塔那摩继续生存下去。
《纽约时报》近日通过与超过100名军方官员、看守人员以及前囚犯的采访,披露了关塔那摩监狱的一些情况。图:狱长布加纳(左一)和囚犯
1 、布加纳上校的调令
2005年4月,当麦克·布加纳上校接到前往关塔那摩担任狱长的调令时,他感到非常郁闷。原本他希望自己能被派往伊拉克的美军部队,可这纸调令却尤如向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作为一名高级军官,被派往古巴看守一帮恐怖嫌疑犯,性质差不多等于是被“流放”,还随时可能赔上自己的军队生涯。
在关塔那摩拥挤的办公室里,布加纳正在互联网上搜索《日内瓦第三公约》(处理战俘的国际公约)并把它打印出来。参军已近24年的布加纳对这份文件非常了解。当然,他也很清楚很多条约内容并未应用到关塔那摩的犯人们身上。对于他而言,面对这份公约并不是仅仅打印出来那么简单。他深知,自己是被派来安排改善这里囚犯们的生活的。关塔那摩关押着许多恐怖分子嫌疑犯,要如何安排好他们,的确是一个大难题。
然而,初到关塔那摩的布加纳却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监狱里气氛很紧张,不断有暴乱发生。500多名囚犯中的大多数被认为是“不顺从分子”。用来关押违规者的特别监狱已经人满为患。囚犯们会长时间在铁丝网上疯狂撞打。有时他们甚至会拿从厕所里撬来的金属踏板殴打看守员,或者拿粪便向看守员身上泼去。他们总是尽可能地去挑动起那些年轻看守员们的情绪。
直到布加纳接手关塔那摩时,那里的很多犯人其实并不是五角大楼所指的老练的“恐怖分子”。但他依然得小心翼翼地去跟他们打交道。布加纳开始尝试去跟一些囚犯中的小头目接触。
自从2002年1月关塔那摩基地建立以来,美国军方及中央情报局一直在分析和观察这里的囚犯问题。他们注意到其中会有一些囚犯的发言人。这些发言人会讲英文,同时也是宗教方面的领导人。此外,囚犯中还有一些隐藏着的骨干分子,他们会暗中煽动其他囚犯去进行反美行动。布加纳的做法跟他的前任者们一样,更倾向去接触那些会讲英文的“发言人”。
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谦逊。“我在寻找一种能让这个地方所有人和平相处的方式。”对于囚犯们,布加纳最初所发出的信息是:“我可以帮你们改善你们的生活条件,前提是你们也会给我回报。”他所要的回报就是“不要再攻击我的看守员们”。
布加纳一直将自己视为“解决问题”类型的军官。他是一个高大健谈的男人,说话时带一点卡罗来纳口音。高中时,布加纳在学校里是一个出色的足球选手,可他的父亲却一直激励他去申请进入西点军校。在关塔那摩,布加纳给人的印象总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官。
被派遣到古巴之前,布加纳在军事学校里了解了一些关于关押战俘的监狱的故事。对于阿布格莱布监狱发生的丑闻,他感到非常羞愧:“我们绝不能让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在关塔那摩,布加纳经常主动地去缓解那里的紧张气氛。对于囚犯们关于饮水不足的投诉,他说服了他的上司批准囚犯们进餐时发放瓶装水给他们。尽管如此,仍有囚犯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一样去回报他。在布加纳进驻两个月后,一些囚犯开始绝食,抗议美军的虐待和争取自由。这是一次大规模的绝食行动。图:关塔那摩4号监狱的戒备最森严。
2、囚犯阿莫尔发起的绝食行动
这次绝食行动起源于一个名叫做沙克·阿莫尔的沙特阿拉伯人。为此,布加纳前往阿莫尔所在的埃科监狱。他以前从没见过阿莫尔,可是对于这位239号囚犯他却并不陌生。看守员们都称呼能讲一口流利英语的阿莫尔为“教授”,而且,他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政府方面认为他是“基地”组织在伦敦的一个重要成员,不过阿莫尔却一直否认。
当布加纳冲进阿莫尔的小房间时,眼前的阿莫尔正像一只小鸟一样被圈在一个“铁笼”中———他的周围是钢丝网。“你不要总想着怎么去破坏规则,”布加纳警告他,“否则你会活得很惨。”他并不是指要使用武力手段,只是在威胁阿莫尔,他平时享有的一些小特权可能会被取消。
阿莫尔扎着马尾辫,一把浓厚的络腮胡子。“上校,”他开口了。“你别给我来这套。”随后他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他的家庭、他的阿富汗之旅、他对美国的感觉……阿莫尔说,他曾经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时在沙特阿拉伯为美国军队做过翻译,后来还在美国一家咖啡厅工作。“阿莫尔给我的印象就是那种在酒吧旁边游荡喝酒的酒鬼。他喜欢女人,不过他说他意识到他的生活方式是不对的。”布加纳说,“阿莫尔的确有那种能够吸引大众的能力,连我都有些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了。”
他们的谈话主要围绕着阿莫尔对于关塔那摩的一些看法,同时也讨论了如何可以进一步改善这里的生活。这个沙特人的想法跟布加纳的想法听起来差不多。“他说,如果在这里完全按照《日内瓦第三公约》来行事的话,那一切都会好起来。”
谈话进行了5个小时。阿莫尔开始关心起布加纳的生活,他问布加纳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不然他们不会把你派到这里来,”阿莫尔说,“没人在这里活下去。你也一样。”
这次谈话结束后,绝食活动却在呈扩大化的趋势。虽然此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最后都由军方强制插胃管进食而结束。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参加绝食的人数太多了。这样的行为正是一种典型的“基地”组织自残式的极端行为。军方开始考虑要如何控制这种自残势头。布加纳再次找到阿莫尔———绝食活动是由他组织的,必须由他那里去入手。他们进行了几次谈判,布加纳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希望关塔那摩能够顺利运作,并保障遵守规则的囚犯们的权益。究竟阿莫尔想通过绝食来要求得到一些什么呢?布加纳一直竭力去寻找答案。
阿莫尔把他与布加纳的谈话写成一份总结并交给他的律师克莱福·斯塔福德·史密斯。在那份总结中,阿莫尔指出,绝食的目的是向美国施加压力以获得释放。同时,他们要求更好的生活条件。阿莫尔说布加纳向他保证“正义最终一定会来到关塔那摩”。
布加纳跟阿莫尔说,他一直在致力于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阿莫尔回答说:“如果你可以让我在关塔那摩里行走,我可以中止这场绝食。”
2005年7月26日,绝食人数上升到56人。医生对于其中一些人的健康状况感到非常忧虑。布加纳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有机会去解决这件事,那我就要抓住机会。”布加纳前往营地的小医院探望阿莫尔,并与他达成一致,同意了阿莫尔要求在关塔那摩自由行走的要求。
阿莫尔说,他会尽力劝服他们停止绝食。
阿莫尔本人在7月26日停止绝食,可是却无法成功劝服全部人。第二天,布加纳带阿莫尔来到警戒等级最高的5号营地,穿过厚厚的重重大门,阿莫尔对着绝食的囚犯们一一作了劝解。
阿莫尔一个个地蹲下来与绝食者们交谈,最终劝服了一些人开始进食。他最后来到加桑·阿尔沙比面前,他也是5号监狱的一名小头目。当他最后勉强同意放弃绝食时,其他囚犯也跟着一起放弃了这次行动。随后他们来到2号及3号监狱,阿莫尔所到之处都会引发一阵喝彩。“他们把他当成摇滚巨星,”布加纳说,“我还没从见过那么多满脸胡子的成年男人这样对着一个人欢呼。”
阿莫尔用阿拉伯语对他们讲话,劝说大家停止绝食活动,并说5号监狱的人已经同意了。作为回馈,军方会帮他们解决他们要求的问题,同时会遵循《日内瓦第三公约》去对待他们。
经过阿莫尔的协助,绝食抗议活动在7月28日结束。关塔那摩的氛围轻松了许多。看守员们说,这是一个“和平时期”。
3、布加纳的立场
在布加纳进入关塔那摩之后,他感到军方正在极力使这里趋向正常化。五角大楼希望看守员的运作更加系统化及现代化。当然,这也是向世界展示关塔那摩积极的一面。但前提是要先让这里的冲突渐渐减少与减弱。
布加纳把他打印出来的《日内瓦第三公约》发给他的下属们去看。“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们尽量去遵守的准则。”可是白宫方面依然不愿意去遵循《日内瓦公约》的内容,他们认为这些人都是“敌方战斗人员”。布加纳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他尽量一个个地去与囚犯们沟通:“我认为我应该与他们好好沟通,让他们了解清楚我们的工作。”
在与阿莫尔会面的前几周,布加纳发现一个高大的囚犯经常对着看守员大喊大叫。这个人说话带有英国口音,布加纳听不太懂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当他前去询问时,这个人又冷静了下来。“你们对待我们的方式就是引发问题的根源所在。”这个囚犯说。
一两天后,这个囚犯被带到布加纳指挥中心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布加纳叫士兵们解开他的镣铐。“这样会让我们更好地进行谈话。”这位编号为590号的囚犯名叫阿哈默德·埃拉奇蒂,39岁,是一名曾经在伦敦居住17年的摩洛哥人,职业是厨师。美军指控他是摩洛哥一个激进伊斯兰组织的成员,并且在阿富汗的“基地”组织受训。不过美军一直认为他并非一个重要角色。埃拉奇蒂曾经因为过度狂躁而被送进医院进行治疗。看守员们对他的自大印象很深刻,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将军”。
据布加纳说,当时埃拉奇蒂对于能够坐下来与监狱指挥官谈话感到非常惊奇。当然,他也抓住了这个发泄他不满的好机会:“这里的水很脏,食物也非常糟糕。”同时,他对看守员的一些习惯也感到非常气愤,比如在他进行祈祷时走路太大声,甚至海军基地那边的喇叭会在他祈祷时大声地吵闹。他一直在抱怨,他说看守员经常用一些难听的话去形容他们,比如要带某个囚犯去其他地方时,看守员们会用搬运包裹来形容。
“我们不是包裹,”埃拉奇蒂说,“我们是人!”
在与埃拉奇蒂的第一次会面后,布加纳收到一名看守人员交上来的一张埃拉奇蒂所画的图。图上有个阴影处,上面写着“黑暗地带”。“黑暗地带”有一条路通往外面,一路上他画了很多障碍物,上面有些写着“我们不是包裹”,也有些写着“我们要更好的食物”,还有“把灯打开”。最后,埃拉奇蒂画的那条路到达的地方是一片看起来很像绿洲的地方。
布加纳的做法也在美军内部引发了一些争议。对于坚持以前那一套做法的一些看守人员来说,他们认为他不能够赐予这帮囚犯们任何特权。对此布加纳的看法也很强硬,他认为自己不能屈服于这些声音之下。“现在这个营地是在我的控制之下。”布加纳说。
与埃拉奇蒂谈话之后,布加纳开始着手解决他所看到的这些问题。他发布命令要求看守人员不许再称呼囚犯们为“包裹”。同时,他要求他们在晚上10点至凌晨4点期间不准再迁移囚犯,以让他们能够有更好的睡眠。另外,在囚犯们的祈祷时段,看守人员必须在附近安放相关指示牌,以免打扰到他们的祈祷。
布加纳的下属们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工作方式。不过对于他频繁与阿莫尔见面,他们还是感到有一些担心。因为他们都觉得阿莫尔有一种“能够催眠他人的强大力量”。而布加纳本人则常常得对阿莫尔时不时提出的要求讨价还价。有一天,阿莫尔又对他提出一个新的要求:他要求在牢房之外解除他的脚镣。
“不要得寸进尺了。”布加纳说,“我们可以把重点放在其他方面,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解开你的脚镣。”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不会再按照你说的去做。”
“别这样。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我坚持要如此。”
于是,布加纳叫下属把阿莫尔的脚镣解开,只留下手铐。阿莫尔遵守诺言,继续配合布加纳的工作。“这的确是一个冒险。”布加纳说,“但在那时,我别无选择。”
4、囚犯们的立场
关塔那摩的囚犯们来自五湖四海,背景各异,但在这里他们组成了同一团队。美国官方认为他们都是受“基地”组织所控制。中央情报局在2002年8月的一份调查报告指出,“基地”嫌疑犯们在关塔那摩已经开始建立团队组织,并且还有分工合作。比如对新进来的成员打招呼,评估美方的一些质问行为,或者为囚犯同伴们提供精神上的支持等等。
随着越来越多的囚犯被释放,剩下的人选择了越来越团结。他们大部分是阿拉伯人,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要继续忍受持续的盘问,甚至武力及性虐待。他们尝试一切可能与其他囚犯保持联系的方法,诸如在衣服里放置消息以传递给其他囚犯。楼上楼下的囚犯则通过线绳传递信息。
奥内利是布加纳队伍中的一名高级军官,他的职业是一名律师。他认为“要运行一座有效的监狱,就要里面的囚犯完全服从于你的命令”。但关塔那摩是特殊的。遵守规则换来的顶多只是饭菜中多一点汤汁,或者比较厚一点的被褥。想要提前获得假释,那是不可能的。
一些关塔那摩的囚犯认为,他们的挑衅不仅来源于他们对自己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未来的绝望,还因为看守人员对他们随心所欲及专断的行为。“如果我们的基本人权得到保障的话,我想很多问题都能够被解决。”阿杜·萨拉姆·泽夫说。他是一个前塔利班成员,2005年夏天离开关塔那摩。“那里没有任何规则和法律。所有看守员都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正如世界上所有生活在强势下的弱小团队一样,这里的囚犯们一直在编织着他们的未来生存梦想。他们的祈祷及信仰是他们生活的一剂强心针。这是他们坚持看守人员不能从他们身边夺走的东西。对于看守员要拿走他们的《可兰经》,他们的反应是异常激烈的。一些囚犯指出,看守员曾经强行往他们身上注射精神药物。不过军方一直对此表示否认。囚犯们还时常怀疑他们的饮用水是否被加入某些药物。
默罕默德·阿尔戴哈尼去年11月被关塔那摩释放。他说:“那里的设计就是让你无法得到片刻休息。到处都是金属制品,如果有人掉了些东西到地上,你肯定会听到那响声。如果有人大声说话,那所有人都不用休息了。呆了两到三周后,你会觉得自己就快精神失常了。”
绝食抗议结束后,布加纳开始着手解决绝食者们提出来的问题。他和阿莫尔再次坐下来认真讨论。阿莫尔说,美方提供的食物几乎会使人中毒。
“这根本不可能。”布加纳说。“那我又不见你会去吃这些东西。”阿莫尔回敬道。
随后,布加纳召集军队中的营养学家和相关人员,对囚犯的饮食问题进行一番商讨。阿莫尔递上一份他精心制作的食物单,里面包括四种不同的饮食计划:标准饮食;素食计划;肉食计划以及为老年囚犯所设计的饮食计划。两名官员指出,阿莫尔的饮食计划会让囚犯们每天吸收多2800至4200卡路里的能量。
在与下属们讨论完后,布加纳也开始策划如何使关塔那摩的纪律简单化及有效化。新的方案很快就出台了。每个囚犯被要求要遵守好规矩,当然,看守员们也必须遵守诺言。违反规则的囚犯将被处罚。图:看守在囚犯绝食时迫使他们进食的导管。
图:囚犯使用的日用品。
图:铁丝网将囚犯与外界隔离。
图:囚犯吃的盒饭。
图:关塔那摩4号监狱入口处。
5、一场自杀行动
短暂的“和平时期”很快就夭折了。根据来自各方的说法,囚犯们对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感到非常生气,一名囚犯被强行从房间中拉出,等了几个小时才叫他过去审问;另外一名囚犯在审问过程中被打伤……而美国军方则宣布,在2号及3号监狱发生了暴乱事件,牢房几乎被砸烂。看守士兵被派遣过来包围监狱四周,水电供应被中断了,布加纳拿着扩音器通过阿拉伯语翻译呼喊着,让囚犯们冷静下来。
阿莫尔跟他的律师说军方“违背了他们许下的每一个诺言”。从他个人感情上来说,他责备了布加纳。事实上,布加纳也感到了类似被背叛的感觉。不过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再次讲起这件事时,他只有一点点失望的语气,“其实我们相互欣赏对方。或者不能用‘喜欢’来形容,但当我们在一起时,确实没有憎恨的存在。”
8月中旬,军方以为已经停止的绝食行动又再次出现了。对于生活条件的各种怨言不再是强调的重心。取而代之的中心问题是事关他们未来的法律问题。官方觉得这些抗议不足以伤害到囚犯们的性命,因为伊斯兰教是禁止自杀的。沙马里曾经是进行绝食次数最多的其中一名囚犯,他自称从来没想过要自杀:“我们知道他们不会放任我们死去的。”
2005年夏天,其中一名囚犯头目沙贝尔·拉马告诉布加纳说,他梦见先知告诉他,这里将会有3个人为了其他人的自由而牺牲。
医务人员开始用胃管强制那些顽固的绝食者进食,越来越多的医生被派遣到关塔那摩。尽管大部分绝食者还能保持他们的体重,但随着绝食行动的持续,局势越来越不乐观。
军方尝试制定一些鼓励机制给予遵守规则的囚犯们,诸如延长活动时间、提供补充体力的饮料、定制每周三为“批萨之夜”。看守员们提议给4号监狱那些听话的囚犯们组织一些体育活动,胜利者可以奖励诸如一瓶可乐之类的奖品。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之时,这批囚犯突然改变主意了,他们认为这些措施是军方用来离间他们的行为。
要继续刺激囚犯们顺从下去的话,只能施加更多的压力。关塔那摩的规则变得更加严格,看守员们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强硬。只要隔离区中的囚犯有一点风吹草动,看守员会马上对他们采取行动。
考虑到沙克·阿莫尔的影响力,布加纳采取了一项特殊的方法。他把阿莫尔送到了埃克监狱,这里比隔离监狱还要与世隔绝。布加纳仍未完全与这些囚犯头目中断联系,他劝这些头目相信他仍然要继续为配合的囚犯们改善生活条件。
看守员们的行为愈加粗暴。越来越多不守规则的囚犯们感到挫败。绝食也让他们失去了进行其他抗议行动的能量。
但在布加纳的士兵们看来,最后这支绝食队伍过得太舒服了。他们有病房、空调,还有护士。同时,住院让这些囚犯们也更直接方便地当面沟通。11月底,大部分绝食者身体状况依然良好,医生们想法给他们用导管进食,可是仍然有一些人在进食后偷偷吐出来。
12月,军方决定对继续拒绝进食的绝食者们武力强制他们进食。几天后,几名心理学专家到达关塔那摩。布加纳与医生们对绝食活动有着一致的认识。“如果你绝食,那你就是在企图自杀。这就违反了监狱纪律。”绝食者被按到椅子上强行进食。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绝食者被送到埃科监狱,以免他们在这里对其他人造成进一步的影响。在军方严厉的措施下,绝食的人数迅速下降。
2006年春天,只剩几个极端分子仍在绝食,大部分囚犯都已经结束绝食,并以积极的态度去对待那里的生活。另外,关塔那摩的生活条件已经大大得到改善。军方高级将领胡德对于未来感到很乐观:“我们将建立起世界级的监狱设备,而且我们将向全世界证明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美国人将为今时今日的关塔那摩的秩序和纪律性感到骄傲自豪。”
然而,仅仅过了6周,刚松了口气的军方又遇到了麻烦。巡逻的看守员发现一名囚犯倒在牢房里,口吐白沫。那一次,5名囚犯被发现服用了那种毒药。但这些药物是从何而来的呢?医生认为是犯人们私下交换得来的。很明显,其他囚犯也和这几名囚犯串通,一起藏起了这些药物。
于是,军方开始对监狱进行搜查。5月18日,在4号监狱进行搜查时,囚犯们被他们翻箱倒柜的行为所激怒,突然开始暴乱。看守员慌乱中发错信号令,控制中心以为发生了自杀事件,慌忙赶来的应急部队用上了橡皮子弹和辣椒水,最终才勉强镇压了这场骚乱。
医务组人员尽他们的最大能力使用药物解决这些囚犯的精神健康问题,但这仍然无法阻止自杀事件的发生。他们并非因为精神健康出了问题,只是为了表达他们所谓的一种“忠诚”而自杀。
6月9日午夜,3名1号监狱的囚犯静悄悄地来到牢房的后面,他们用破衣服制成了“绳套”。行动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当时虽然牢房里的灯已经暗了下来,但看守员每3分钟会经过一次。他们在床上用衣物堆砌得仿佛有人在睡觉一般;用破布塞住自己的嘴巴,防止无意识地叫出声。其中一名犯人甚至绑住双腿,防止自己无意识地踢打。最后,他们将绳套住铁丝网,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当三具尸体被发现时,医生判断他们已经窒息至少20分钟了。军方认为至少20名囚犯参与了这起事件。有一些囚犯在他们自杀时在自己房里为他们祈祷,一些则偷偷给予帮助。医生认为,3人此前从未出现过任何精神问题,他们都曾参加了绝食行动。其中一人曾经跟医生说:“我睡得好,感觉好,没什么问题。”
他们死前曾经留下一张用阿拉伯语写的遗书,军方一直不予公布。此起自杀事件是关塔那摩长期所有抗争中最严重的一起事件。
尾声
布加纳的疑惑
布加纳准备放弃关塔那摩的工作了,他感到身心疲惫。军方怀疑他将关塔那摩的一些资讯透露给媒体,但布加纳并不是在为这一点而烦恼。他琢磨的是,自己是否误解了这些囚犯们的意思呢?
“我们尝试去改善他们的生活,但我没有真正意识到我们是在跟怎么样的一帮人打交道。”布加纳说,“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想到他们会真的去自杀。”
今年夏天,关塔那摩的6号监狱将开始带着全新设备投入使用,建造新监狱的目的是让那些不能再提供更多情报的拘留者有更多的空间。新监狱正是按照此前布加纳所希望的那种模式所建的:有宽敞的饭堂及休闲运动场所。(本专题文字黄子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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