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胡诚 通讯员张剑 罗杰雄

　　提要：13年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对多数人而言，13年可能意味着许多变化，但对江苏农民张军（化名）来说，13年的记忆里，他只有逃亡和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的生活。当警车呼啸而至时，他竟然给了自己一个轻松的微笑。

　　夫妻起纠纷，岳父妻兄来教训———

　　激愤之下惹命案

　　武穴市公安局大金派出所指导员陶文胜到现在还对那一个微笑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从逃亡13年的命案逃犯脸上浮现的微笑。

　　8月18日，潜逃13年的江苏籍命案逃犯张军，在武穴市大金镇一木材加工厂里被大金派出所民警抓获。随后，张军被江苏警方押上警车准备带回。警车上，张军没有丝毫沮丧的神情，却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被警方抓获，对他而言其实是一次精神解脱。”陶文胜指导员告诉记者。

　　今年40岁的张军，是江苏省淮安市淮阳区赵集镇老杨村人。13年前发生的一幕，让他现在想起来都悔恨不已。

　　1993年10月15日傍晚，张军因一件小事与妻子阿芳（化名）发生争执，两人继而揪打起来。正在这时，妻子阿芳的父亲和哥哥收工回家从此路过，听到阿芳的哭闹声，便过来看个究竟。一看阿芳受了“委屈”，她的父亲和哥哥阿力（化名）便齐声指责张军，并要“教训”他。

　　见郎舅阿力提着棍子冲上来，张军赶紧从后门逃走，阿力和父亲则一前一后紧追不舍。逃跑中，张军顺手抄起了地上一把用来薅草用的铁齿钉耙。跑出去大约四五百米，张军被阿力追上，后腿上重重挨了一棍。有些恼怒的张军转过身来，用钉耙横扫了阿力一下。紧接着张军又跑，阿力仍紧追不放。

　　“你怎么这样不依不饶？”眼看又被追上，红了眼的张军顿感浑身血脉喷张，他猛然转身，挥起钉耙照着阿力的头就是一下，阿力当场被砸倒在地。由于用力过猛，钉耙头竟从木柄上甩落下来。望着满头是血瘫倒在地上的妻兄，张军大脑一下变得空荡荡的，他呆立了片刻，随即逃离现场。

　　张军在邻村呆到天黑，便回到了弟弟家里。晚上，他听母亲说阿力伤得很重，估计是没得救了，顿时害怕起来。思前想后，他决定逃离家乡。当晚，阿力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死亡。

　　“其实当时要是去自首还好了。”张军后来对警察说。

　　逃亡路上惶惶不可终日———

　　和“相好”逃到武穴

　　当晚，张军先是逃到了邻县的姐姐家，后来又坐车赶到在江苏盱眙工作的大哥家。在大哥那里，他仍感危险，担心警察会寻踪而至。于是，他向大哥要了700元钱作路费，谎称要出去打工。

　　拿着大哥给的路费，他踏上了去新疆的路途，他觉得走得越远越安全。一路上，他不敢和人说话，晚上也睡不安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他的行李始终抱在身上，做好随时逃跑的架势。夜色中，他带着惊悸的目光望着周围的一切，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阿力浑身是血的身影。他就这样在一路担惊受怕中到达了目的地。

　　“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敢住旅社，刚去的几个晚上就在车站、公园里睡。因天气凉，夜里常常冻醒。”张军在被讯问时这样说。

　　后来，他在一家木材加工厂当了学徒，学习用电锯将木头加工成各种木材。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他仍然觉得不安全。每当听到路边有警车呼啸而过，他都会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了逃亡。十来年时间，他辗转逃亡新疆、安徽、浙江、上海等地，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找木材加工厂打工。原因是木材加工厂大多位于城乡接合部，比较偏僻，又邻近公路，便于随时逃跑。此外，这里外人很少，便于隐蔽。在安徽打工时，寻踪而至的江苏民警差点就将他抓获，但被他侥幸逃脱。从此，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多年在木材加工厂打工，张军的加工技术越来越熟练，在上海打工时，他已经由学徒变成了“师傅”，手下还带着几个徒弟。也就在上海打工期间，张军认识了比他小9岁的贵州女子王玲（化名）。王玲性格温顺，又吃苦耐劳，张军从内心很喜欢她。他谎称妻子病故，孩子由爷爷奶奶抚养，自己则一个人长年在外打工。王玲见他有技术，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由于都身处异乡，两人很快就同居了。有了一个“家”后，张军的生活似乎稳定了许多，但他的内心仍然无法平静下来，恐惧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上海呆不下去了，他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个逃亡的地方。

　　就在此时，张军结识了来上海联系木材加工业务的湖北武穴人胡中雪，胡是武穴市大金镇一木材加工厂的老板，他正好缺技术熟练的人手，见张军加工技术好，便有心邀他加盟。他的想法正中张军下怀，2005年2月，张军带着王玲，随胡中雪来到了武穴市大金镇。这里的人热情直爽，让他的内心稍安，这时，他已经化名为吴良赋，他甚至幻想在这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大把大把吃药，每天抢着干活———

　　同事眼中的“怪人”

　　当得知吴良赋的真名叫张军，且是多年在逃的杀人嫌犯时，木材加工厂的人起先是不敢相信，继而是一阵后怕。“天啊，我们整天和杀人犯在一起呀。”加工厂里烧饭的尤师傅惊叫的嗓门最大。加工厂老板胡中雪，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张军正是他一手引进来的“人才”。

　　可是仔细回忆一番，他们记忆中的“吴良赋”除了生活当中的一些怪癖外，人还是不错的，好像没有什么令人可怕的举动。

　　一到大金镇，张军便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他的日常活动范围就在这木材加工厂内，除此之外，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上街买菜的都是他的“老婆”王玲，他自己偶尔上街买点东西，也是快去快回，很少与镇上的人搭话。即便是在加工厂，他一般也只是埋头干活，和工人交流很少。干完活，他就回到自己的破房子里呆着不出来。

　　“不过他干活勤快，能吃苦，舍得下苦力。”8月31日，加工厂的工人告诉记者。在他们眼里，“吴良赋”虽然是技术熟练的“师傅”，可在这小镇上收入并不高，每月只有七八百元左右，还要养活两个人。但吴干活很卖力，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当别人都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时，“吴良赋”已经起床开始工作了，他把白天要加工的木料选出来，然后一个人慢慢扛到电锯旁边，码好。晚上，他一般都干到七八点才收工。“又没有加班费，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卖力。”对吴的举动，工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吴良赋”还肯干一些额外的工作，比如，加工木材完毕留下的大量锯末，原本应该由徒弟去收拾、装运，但“吴良赋”每次都抢着去做。因此，尽管“吴良赋”有许多怪异的举动，但大家对他印象都还不错。

　　在大金镇，张军过着异常清苦的生活。在工人的指引下，记者看到，张军的住所是一栋废弃房屋底层的一个单间，屋内潮湿阴暗，四面墙壁破旧不堪，张军和王玲平时就生活在这间屋内。屋里除了一张简易的床外没有什么家具，甚至连台电扇都没有。

　　“这样苦的生活，不知他一个外乡人怎么忍受得了。”大家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还有一点让他们对“吴良赋”印象深刻，吴好像身体很不好，家里放着很多药，以至于工人从他家门口过都会闻到一股药味。烧饭的尤师傅每天都和吴的“老婆”结伴上街买菜，王玲告诉她，自己的“丈夫”老说头痛，夜里睡不着觉，而且总不见他笑过。记者在“吴良赋”的屋里果然看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有的瓶子里药还没吃完。记者注意到，这些药当中，胃药及维生素居多。

　　所有的不解和猜测，直到“吴良赋”被抓获时，谜底才揭开。

　　“其实，从逃亡的那天开始，我就丧失了对未来的希望，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对任何痛苦都已感觉不到了。”张军告诉办案的民警，“我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也不能享受生活，我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我的精神一直就没有轻松过，我只能拼命地干活，用肉体的痛苦来分散精神上的负担。十多年来，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活下去只能大把大把地吃药。”

　　“巨大的精神重压下，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民警告诉记者。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一朝落网，如释重负

　　就在张军13年来过着紧张不安的逃亡生活时，江苏警方一直在追查他的行踪。

　　今年8月18日，经过多方侦查，江苏淮安警方发现了张军的准确行踪。他们在黄冈和武穴市公安民警的陪同下来到大金镇，请求派出所协助他们查找并捉拿命案逃犯张军。

　　大金派出所全体民警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民警们开始对辖区内操外地口音、年龄在40岁左右，身高1.70米的暂住人口进行全面排查。这时候，他们散布在各处的警民联系户发挥了作用。原来，今年以来，武穴警方在全市范围内建立了4000余个警民联系户，这些联系户都是些热心的居民，他们散布在各个乡村和街道、社区，源源不断地为警方提供各种信息。有了他们，警方一下多了许多“耳目”，信息来源大大增强。

　　有了警民联系户，大金派出所民警的排查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当日下午1时许，一位在镇上经营杂货的联系户刘某就向警方反映：有个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偶尔在他店里买过生活用品，其身材、年龄、口音等都与逃犯相似。紧接着，警民联系户徐远怀又向警方提供了进一步的线索，徐是木匠，经常去木材加工厂选购木料，因此和那里人很熟。他认识一个叫“吴良赋”的外地人，举止比较异常，其外形特征与逃犯相似。警方拿来张军的照片让他辨认，“对，就是他。”徐木匠说。

　　为摸清情况，尽快抓获嫌疑人，派出所民警又租乘民用车辆，对木材加工厂的地势进行了秘密勘查，发现木材加工厂地形复杂，原系废弃校园改建，房间多，如抓捕措施不当，犯罪嫌疑人极易逃脱。大金派出所所长吴天文当即提出，利用徐木匠与木材加工厂熟悉的有利条件，先调出老板胡中雪，从他那里进一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当天下午，木材加工厂老板胡中雪被民警秘密带到派出所，经询问证实，“吴良赋”系江苏淮安人，现正在其屋内休息。警方经过周密部署，抓捕工作迅速展开。指导员陶文胜带领副所长刘敏、副指导员曾晓智及民警张声准等人，迅速对木材加工厂进行合围。民警悄悄靠近“吴良赋”的住所，透过窗户偷偷往里观察，发现屋里有两个人正躺在床上午休，其中靠外的一个明显是女性，另一个侧脸向内，看不清面目，但头发比较长，看不出性别。

　　“先冲进去把人控制住！”民警们一脚踹开房门，将睡在床里的人一把按住。“不许动，我们是警察。”等那人抬起头来，民警这才看清是个男的，只是看上去头发很久没有剪过了。

　　那人见围上来一批警察，不禁长叹一声：“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杀人犯张军，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他顺从地让民警戴上了手铐。此时，王玲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老实巴交的“丈夫”，过去竟然杀过人！

　　淮安警方随即对“吴良赋”进行技术比对，确认他就是潜逃了13年的杀人嫌犯张军。经过一番审讯后，江苏淮安警方将张军押解回江苏。

(责任编辑：王永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