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元

　　文／图记者姚村社

　　英雄谱

　　“长征中你印象最深的究竟是什么？”面对记者的提问，90岁的刘德元老人伸出3个指头：“有3件事刻骨铭心……”

　　岩洞里：十几个同志正在“休息”

　　1936年5月2日早晨6点，红六军团由康藏高原的格罗湾出发，向大雪山———玉龙山进发。刘德元在军团政治保卫局任科员，与后卫营的贺正文营长一起负责收容队。部队沿着玉龙山西麓、金沙江东岸向北前进。中午时分，天气突变，阵阵狂风裹卷团团乌云，刮起满山遍野的鹅毛大雪，战士们睁不开眼睛，看不清道路，只好互相搀扶，摸索前进。此时，海拔已超过5000米，有的同志还身着单衣，光着脚板。51团一个战士满头黑发突然掉光，眉毛也没有了，头就像一个光溜溜的大葫芦；49团一个排长眼睛突然失明，得了雪盲；51团排长丁大瑞晕倒了，口吐白沫，医务科长刚到就停止了呼吸，是“高山急症”……

　　经过10多个小时的行军，刘德元所在的后卫部队在下午5时左右总算爬到山顶。因为马上又要下山，尽管自己也累得像散了架，但刘德元和贺营长硬是支撑着，带领收容队的同志在山顶上仔细搜索，看有无掉队的。路旁不远处有一个岩洞，进去一看，十几个同志正在“休息”，相互依偎着，看样子睡得很香———连续10多个小时的行军实在是太累了。但怎么叫也没有人吭声，收容队的同志于是便走过去一个一个地叫，叫第一个人时，对方不答应，用手硬扶起来，一松手又倒了下去，死了！放下第一个又去拉第二个、第三个……没有一个能扶起来的。刘德元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滴在牺牲战友的身上……

　　肖副连长：炒面我……我用不着了

　　要过草地了，红六军团在甘孜附近的甘海子休息了3天。7月7日，部队由东谷出发，向一望无际、人烟全无的大草地进军，目标是四川的阿坝。刘德元作为军团政治保卫局的科员，奉命到红18师53团3营7连帮助工作。7连副连长叫肖志强，曾任该连副连长的刘德元和肖志强是红军学校第四分校的同学，两人早就认识。肖志强作战勇敢，两次负伤，多次立功受奖。他原本身体很好，行军中常常帮助体弱有病的战士背枪，有时把3个战士的枪都背在自己肩上，大家将此称为“背架枪”。部队走进草地，他每天一把炒面、一把野菜充饥，有时还把炒面送给体弱的同志吃，全连同志都特别喜欢他。只是他自己的身体被消耗得一天不如一天。

　　有天被雨淋了一个晚上后，肖志强就站不起来了，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起来却无济于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行了。战友们要背他坚决不让，他对王指导员说：“你带着部队走吧，不然，大部队就走远了。我休息一会儿一定去赶部队。”王指导员叫文书先到营部找军团收容队，看能否要一匹马，四班长和卫生员留下陪着。部队走出半里多路后，肖志强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俩……快走吧，等会就……就赶不上……部队了。”卫生员想把副连长拉起来，和四班长背着他赶部队，可怎么也拉不动。肖志强把剩下的一点炒面递给卫生员：“你们还小，一定要……要活着走出草地……去打日本帝国主义，炒面我……我用不着了。”卫生员哇地哭了起来。这时，肖志强全身发抖，口吐白沫，两眼紧闭，呼吸困难，双手紧抓地上的草……四班长忙去烧开水，还没等水开，肖志强已经停止了呼吸。

　　刘德元和王指导员等5个人在肖志强躺过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大家用白单子裹好遗体，轻轻地放入坑里。刘德元和王指导员带头用手一把一把地将土撒在战友的遗体上。一个一米高的坟堆耸起在草地上。

　　叔父：你一定能够见到毛委员

　　说起来，刘德元走上革命道路与他的叔父刘健不无关系，然而刘健也是在草地里倒下的，对刘德元来说，此情此景更是刻骨铭心。

　　刘健1927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秋收起义前是于新县的地下党员。1932年当了红八军24师71团机枪连的指导员，年底到家乡永新县怀忠镇招了10多个新兵，刘德元是其中之一。长征时，刘健升任红六军团49团政委，以后又代理17师政治部主任。部队过金沙江之前，在云南普渡河款庄战斗中不幸胸部受伤，因为条件太差，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伤情时好时坏。7月份部队从甘孜到阿坝过草地时，伤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发烧到41度。

　　当时刘德元随军团后卫营行动，刘健随军团卫生部走，在后卫营的前面不远。部队到达作木沟时，刘德元听说了此事，就赶去看望。刘健伤情确实比较严重，说话都已经很吃力了，他告诉刘德元两件事：一是，你要活着走出草地，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你一定能够见到毛委员；另一件，我没有子女，我母亲60多岁了，以后有机会你去看看她老人家。

　　天黑前刘德元返回后卫营，第二天一早赶紧过去。然而，当刘德元清晨跑到卫生部那里时，叔父已经牺牲了，静静地躺在被单支起的棚子里。

　　人物档案

　　刘德元，男，江西省永新县怀忠镇新源对门村人，1916年11月22日出生，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3年8月转为中共党员。1932年12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在红八军24师71团机枪连任战士、班长，1933年8月调任红六军团（部队已合编但未正式公布使用番号）卫生部青年干事。1934年11月在红军学校第四分校政治队学习，1935年2月在红六军团17师49团特务连任警卫排长，后调任军团政治保卫局科员，参加了第四、第五次反“围剿”斗争。长征中，大多时间任营、团特派员，随军团后卫部队行动。抗日战争时期，任359旅3营11连排长、留守政治处主任。解放战争时期，任第一野战军野战医院政委。全国解放以后，参加过平叛、剿匪等战役战斗，先后任甘肃省军区政治部主任等职。1979年3月，经中央军委批准离职休养，享受正军职待遇。曾荣获“八一”二级勋章、“独立自由”二级勋章、“解放”三级勋章和“红星”二级勋章及西北军政委员会人民功臣章。

　　主人公感言

　　应该说，我一生中参加过无数次战役战斗，长征不仅在我军发展历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而且对我个人而言，也是最难以忘怀的。我的战友，也算是长征中牺牲的最多，他们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是一个丰碑，当然也包括引领我参加革命的叔父刘健。1953年12月，我获得了回家探亲的机会，路过我家时我没有进去，而是又走了两里路赶到镯头村我叔父家，看望他的母亲（我叫奶奶）。我说我叫元里（刘德元乳名），元里回来了。老人家早已双目失明，颤抖着双手摸我的头，摸到后说：真是元里啊，长高了，我们的元里回来了，听说你当官了。我说不是啥官，为人民做点事。她问我叔父刘健埋在什么地方，棺木好不好。她说出门人要把骨头拾回来的。长征中像我奶奶这样失去亲人的人何止千千万万，说实在的，一些人牺牲后连姓名都无法知道。长征的胜利，凝聚着千千万万个烈士的鲜血，长征的精神永远是一笔伟大的不可磨灭的精神财富。

　　1933年6月，红六军团由湘赣苏区的红八、十六、十八军合编而成。当时未成立军团领导机关，未正式使用红六军团番号。1934年8月，西征进到湖南桂东县寨前圩，根据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7月23日的训令，正式成立军团机关。由任弼时、肖克、王震3人组成军政委员会统一指挥。军政委员会主席任弼时，军团长肖克，政治委员王震，参谋长李达，政治部主任张子意。下辖第十七师，师长肖克（兼），政治委员王震（兼）；第十八师，师长龙云（旷朱权代），政治委员甘泗淇。1934年10月，红六军团与红二军团在黔东会合后，成立总指挥部，两军团统一行动，共同开辟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1935年11月，红六军团和红二军团主力由桑植地区出发，开始长征。此时，红六军团军团长肖克，政治委员王震，参谋长谭家述，政治部主任夏曦（后张子意）。下辖第十六、十七、十八师。1936年7月，红六军团与红二军团在甘孜会师，合编为红二方面军，成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工农红军主力部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