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的早餐车近几天突然不见了，买早餐越来越不方便了。”25日早晨，市民林先生从白石洲的家中出来准备上班时，像往常一样，想顺便在路边买一份早餐，结果找了半天早餐车也没有找到。

　　不只是林先生如此，习惯了在“放心早餐车”买早餐的市民发现，最近半个月内，深南大道白石洲至南头段街头的早餐车也都几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来自有关部门的消息说，深南大道等主干道及东门、华强北等商业区的100多辆“放心早餐车”，已被要求在11月底之前全部撤出。这意味着，已成为深圳一些市民早晨生活的一部分的早餐车，是否将淡出深圳人的生活？

　　6年前由政府委托有关企业招聘下岗工人设置的300辆“放心早餐工程”早餐车，曾解决了300名下岗工人的工作问题，每天为6万深圳人提供着早餐。这些早餐车为什么突然被要求撤出？记者就此进行了初步的调查。

　　早餐车经营者：月收入400元左右？

　　上午9点，罗湖太白路，阿兵站在街边，她面前的早餐车上还有十几个面包、若干牛奶和饮料。每天凌晨4点，她都要起来“接货”，然后在街头站立到上午9点多，并在下午晚些时候继续她的站立。她的心里充满了焦急，因为她早上的营业时间就要结束了，而如果卖不掉这些面包，“每100块钱的货只能退给公司2块5毛钱的货，其余的就只好自己吃了。”阿兵称，上个月她只拿了377块钱的工资，如果减去每天不能退给公司的面包的价值，实际不到300元。而和阿兵同在这条路上经营的阿庞、小李则说，她们的月收入在400元左右。

　　去采访阿兵前一天，记者去了“放心早餐工程”的管理者深圳金谷园食品有限公司，希望能了解为什么有员工只能拿不到400元的工资。金谷园公司相关管理人员给出的解释是：公司招了几十个没有深圳户口的外地下岗工人，这些工人不愿意每月交社保金，不愿意和公司签订劳动合同，而公司招工比较困难，便和他们签订了一份代销协议。这样他们的收入自然没有保障，卖得少就得的少。

　　但阿庞和小李告诉记者，她们都是深圳本地下岗职工，做早餐工程已经很久。她们说自己是公司的员工，并拿出工资条、合同和相关社保单据为证。她们说自己的收入一直在不停地下降。以阿庞为例，刚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每月收入是320元的底薪加上提成，这样，她每月销售额达到4000至5000元，就可以有800元以上的收入。去年8月，公司把底薪改为690元，而提成则必须在销售额达到6500元以上时才有，阿庞的销售额不可能那么高，于是收入降为690元。今年7月，深圳市执行了新的最低工资标准，公司于是也把基本工资提到810元，但前提是必须完成8000元的销售额，而如果达不到销售额，每少100元就要扣掉9元。阿庞所在点的销售额一直是4000多元，所以她上个月只拿到406元。

　　阿兵8月底就向公司提出不想干了，但公司要求她继续做下去。阿兵怕拿不回自己的几千块钱押金，于是仍坚持着。接受记者采访时，她还在担心自己的押金拿不回来。

　　那么，是公司的利润低了，公司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么？阿兵、阿庞和小李对此予以否定。她们说，她们所在销售点的销售额一直是稳定的，利润相信不低。超市里同品牌的纯牛奶，超市卖2元钱一盒，早餐车卖到2.5元，同样的产品，早餐车卖得一般都比超市贵。而公司自己的产品，近几个月已经涨了几次价了，最典型的是鸡蛋，一个卖0.5元尚有利润，现在卖到了1元，能没有利润么？而且每100元货只能退2.5元的规定，让公司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在销售额没有下降，利润率还在提升的情况下，工资却下降，她们想不通。

　　早餐车公司：被要求退出繁华路段

　　金谷园公司早餐分公司经理刘华对公司出台的“多卖多得”、“少卖扣款”的工资制度这样解释：7月份，深圳新的最低工资标准实施，与此同时，有关部门在各大媒体登出的消息，要求“放心早餐工程”早餐车7至11月间退出深南大道等主干道及东门、华强北等商业区。这使公司不得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应对。

　　深南大道等主干道及东门、华强北等商业区一直以来是早餐车销售最旺的地方。金谷园公司在这些地方拥有100辆以上的早餐车，占全部早餐车的1/3,销售额则达到全部销售额的1/2,每天光顾这100辆早餐车的人数超过3万。这些早餐车被要求退出，必将极大地影响公司的销售收入。

　　今年40岁的李杰在白石洲公交站后面卖早餐已经3年了，3年来只出过一次“意外”：因为超时经营被城管扣罚。但李杰那一次是因为答应了要等两个留学生来买东西，他不能不守信用。十几天前，李杰被通知撤离深南路，去白石洲世纪花园门口重新设点。李杰很快感受了天壤之别：以前在公交站后每天的销售额都接近300元，可是这十几天里每天则只有几十元。李杰觉得自己做不下去了。

　　目前从深南路白石洲至南头段撤出的早餐车有10部左右，经历大多与李杰相同。金谷园公司早餐分公司经理刘华说，如果众多销售点都遭遇这样的“寒流”，会对金谷园公司造成怎样的影响？本来在7月以前，一直都是由销售好的地方给销售不好的地方一定补助，才能维持的，以后如果销售好的地方全部被清理，整个早餐工程都将经营不下去，可能被迫退出深圳。

　　早餐工程到底是个什么工程？金谷园公司董事长甘小红向记者介绍，2000年，深圳下岗职工再就业成为急待解决的问题。当时，甘小红等去厦门考察，发现厦门的早餐车既解决了市民的早餐问题，又解决了很多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于是甘小红回到深圳就提出在深圳也搞个早餐工程。有关部门下文在2000年8月16日启动了这项工程。当时只做校园早餐的金谷园公司成了这项工程的具体执行者，也是唯一的一家企业。甘小红说，早餐是个微利行业，需要规模效应，一直到公司的早餐车增加到150辆的时候，公司才开始赢利。后来，公司的早餐车发展到300辆以上，公司耗资几千万修建了自己的生产基地，并加入了广州等城市的“早餐工程”，这才慢慢发展起来。

　　城管部门：早餐车一直在违规经营

　　早餐车之所以被要求退出主干道和商业区，城管部门称，是因为2000年市政府关于早餐工程的相关文件上，批准金谷园公司的经营范围是“住宅区、工业区”。所以目前城管部门要求早餐车回到住宅、工业区是“名正言顺”。

　　“我们并不是以前允许早餐车在主干道和商业区卖，现在突然把口子收紧了。而是我们从来就没有允许他们在那些地方销售，他们一直在违规经营。考虑到经营者都是下岗职工，我们一直是以教育为主、处罚为辅。今年我们只是重新申明了这一点，并要严格执行而已。”市城管局综合处调研员马汉说。

　　“金谷园公司说市民对早餐有需求，应该满足，似乎也有理”。记者说。

　　“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有需求的。”马汉笑了，“那些非法商贩随便在街边摆个摊，在天桥上拉块布，也有人来买的。关键是如何在不影响市容的情况下，在各方面都考虑得很成熟的情况下去引导、去满足这些需求。”

　　马汉说，因为他就住在白石洲附近，所以对上文中提到的李杰的案例做了一番研究。他说，李杰现在的生意之所以与以前有天壤之别，是因为他的早餐车现在所摆卖的地方附近有一些门面在卖早餐，他有了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以前，深南路边上是没有竞争者的。

　　“同样的，早餐车以前为什么在商业区和主干道卖得特别好啊？是因为我们城管部门不允许在那里摆摊设点，而主干道上连店铺都很少。没有了竞争者，自然就卖得好啊。”马汉说，事实上，主要是早餐工程既解决下岗工人再就业问题，又解决深圳人早餐问题的双重功能把逻辑弄混了，这件事情实际上应该是两个逻辑。第一个逻辑是，因为这个工程解决了一些下岗职工的工作问题，所以有关部门特许早餐车在住宅区和工业区摆放，让这些下岗职工有工作。第二个逻辑是，如果从深圳人的早餐市场需求而言，这个问题不是一个公司可以解决的，也不应该只交给一家公司来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经过充分论证后，实行招投标，哪个公司达到了相关标准，就可以进入相应的路段相应的市场进行经营。这个工程要体现公平公正，不是城管部门一家可以做的，更不是给一家公司特权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专家观点：早餐亭其实也可以美化城市

　　深圳街头不允许小摊小贩摆摊设点，一个重要原因是会影响市容，不利于管理。

　　深圳都市实践设计有限公司总建筑师、城市规划专家孟岩曾经对世界各国城市景观做过比较分析研究，他说，自己虽然对早餐是个外行，却熟悉各国卖早餐和各种食物的建筑。在英国、法国等国家，漂亮的早餐亭就在路边，丝毫不影响城市景观，反而是美化了城市。孟岩认为，在深圳一些人行道比较宽的地方，放几个这样的亭子也没什么不好看。

　　孟岩说，许多发达国家照样有小商小贩，在加强管理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成为城市的点缀。孟岩认为，在主干道、商业区等地方，面对广大群众的需求和一些公司的经营欲望，完全可以实行准入制，政府大可以定很高的标准，要求早餐亭的美观程度、污染情况、食物种类、安全等等达到一定的标准才可以进入。而对于比较偏僻一点的地方，孟岩则认为只要小商小贩遵守有关规定，符合一定标准，也可以让他们合法经营，不能绝对排斥，毕竟，小商贩们可以让城市更加有活力和人情味，他们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管理的。

　　记者带了几张英国和法国早餐亭的照片给马汉看，马汉认为，这些早餐亭要是放在深圳繁华地段人行道比较宽敞的地方，也是完全合适的。不过，马汉认为，现在要在主干道、商业区建设西方那种美仑美奂、从安全到物流各方面都有保障的早餐亭是很难的。因为深圳的地面不够宽，配套设施也不够。

　　深圳六成五餐馆不愿做早餐

　　深圳街头吃早餐的地方本来就不多，没有了“放心早餐工程”早餐车，深圳人以后到哪儿去买早餐？又有谁愿意来为深圳人提供早餐？

　　深圳街头专营早餐的摊点很少。梅林一家饭店的老板陈先生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如果专门租一个店面做早餐，显然不划算，因为早餐只有一顿，而且价值低，利润率不高。如果一个供应午饭和晚饭的饭馆要供应早餐，就要增加一笔额外的人工开支，要请面点师傅，员工也不再是两班倒而是三班倒，要多养好几个人。这样算下来，到手的利润也就有限，远没有炒菜来得快。据了解，该饭店曾经经营过两个月的早餐，结果赢利很少，于是就作罢了。

　　有关部门的统计称，深圳65%的饭馆不愿意做早餐。在这样的情况下，深圳早餐点的覆盖情况可想而知。

　　在内地许多城市，家庭和饭馆不能解决的问题，多是由民间的小摊小贩们解决的。很多城市市民出门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早点。而小摊小贩们也据此赚够了养家的辛苦钱。当然，小摊小贩的食品安全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市城管局综合处调研员马汉承认：“不是说所有的小摊贩都有安全问题，但是为了安全，就只有要求上规模、正规化，这样好管理，好检查，有了问题也容易找到人负责。”

　　对于小摊贩，有关部门也做过其它努力。罗湖区城管局的欧阳科长告诉记者，几年前，罗湖区曾经想变“堵”为“疏”，开办了几个市场，只要交几块管理费就可以进去拥有一个临时摊位。但是后来，周围的乱摆卖越来越多，严重影响市场里正常商户的经营，于是商户们也跑出市场经营，一片混乱，引来周围居民强烈抗议，最后只好取缔。欧阳科长感叹说：“罗湖这么小的地方，‘疏’是太困难了，只好严格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