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数字相加，它代表了美国两任总统———布什父子通过不同途径走向权力巅峰时所显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固执、沉默、盲目自信、永不放弃。理解布什父子间的相似之处才是理解他们执政政策的关键。在布什总统离8年任期结束不到两年的时候，让我们随着《名利场》记者一起近距离观察这对世界政坛上最具势力的父子档。

　　60年前，尚未成为美国第41任总统的乔治·H·W·布什（老布什）初为人父，当时谁也没想到，乔治·W·布什（小布什）会步父亲的后尘，登上美国总统的宝座。当记者请求采访曾为老少布什担任过政治顾问的卡尔·罗夫时，他表示：“布什父子总是对彼此忠诚，得罪了其中一员，另外一个必不肯罢休。只有得到84的许可，我才会接受你的采访。”84是43和41之和，刚好是布什父子总统届数相加的结果。一切都明白了：尽管布什父子在许多方面不同，但84代表着令他们通过不同的途径走向权力巅峰的品质和才华，以及他们骨子里共同拥有的特质———固执、沉默、为求利益而不择手段。84也令布什父子都经历了最具羞辱性的境遇：他们在任期内的民意支持率都跌到了31%的低谷。

　　父子相似

　　据小布什的媒体顾问马克·麦肯努透露，小布什总爱说自己的眼睛长得像父亲，嘴巴长得像母亲，然后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小布什事实上遗传了父亲的情感核心。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告诉为他哥哥写传记的作者，“哥哥像母亲般不拘礼数（小布什当上总统后在这方面收敛多了），但骨子里像父亲。我认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性格上，背景上和教养上，小布什与老布什的相似之处远远超过他在政治敢于承认的。上世纪80年代末期，小布什开始竞选得州州长期间，当选民问他与他的父亲有何不同时，小布什用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回答：“他去格林威治日校上学，我在圣吉辛托初中念书。”这个答案似乎在暗示他和老布什虽然是父子，但像是在不同星球长大的，但这明显不能抹杀他们之间的相似性。光是表面的相似性就非常明显。布什父子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都进行接近强制性的晨练，他们都具有无尽的竞争性以及严格的纪律性。此外，父子两人的记性都十分糟糕，常记错人名、地名和面孔。布什父子都喜欢给人起绰号，例如“蜘蛛”（SPIDER）和“韦弟”（老布什政治顾问道格·韦德的绰号）。父子两人都爱开古怪的玩笑，老布什在1988年总统竞选期间，戴上印有自己头像的假面具，向选民说：“猜猜我是谁？”小布什在2000年总统选举过程中竟模仿《王牌大间谍》中的大坏蛋邪恶博士。布什父子共同恪守的一个信条是：布什家族懂得最多。当别人怀疑他们的能力、严肃或者决心时，这一信条的作用就会得到充分的体现。但面对挑战时，他们也可能为该信条付出代价。“如果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你没当上总统？”1992年，老布什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时常刻薄地问前国务卿詹姆斯·贝克这种问题，当时，除了老布什本人，几乎人人都认为他会在总统选举中被克林顿击败。小布什也继承了父亲的“自信”。今年春天，他的第二届任期似乎将要中途完结时，他坚定地表示：“我是决策者，我知道什么对国家最有利。”回过头来看，老布什在位时取得的成就着实不俗：在结束冷战过程中表现冷静；在减少赤字方面的努力使美国经济回到正轨；准确的判断令他在伊拉克军队被美军赶出科威特后没有乘胜追击，杀入巴格达。就算在当今的政治舞台上，老布什的光芒也令他的儿子显得非常渺小。小布什上台后大力推行的减税政策以及在“9·11”事件后表现出来的不可征服的气势如今已经逐渐被世人所淡忘。但小布什今年春天在接受德国记者采访时毫不示弱：“无论民众给我多大的压力，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他补充道，“我不在意他们是否喜欢我。功过自有历史评价。”这个观点虽然陈旧，但小布什看来对它深信不疑。这就是84所拥有的特点：因为自信，所以他们要最大程度地为自己辩护。这种品质反过来增强了他们的决心，但也令他们在面临批评时难以听进去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父子总统

　　回顾老布什的前半生，他就像是黄金一代中最耀眼的明星。二战期间，他成为美国海军最年轻的飞行员，后来这位年轻的父亲又成为耶鲁大学优秀生联谊会的一员。此后，他离开东部家庭，在一位富有的叔叔和众多朋友的帮助下，尽管不是依照得州的传统模式，但老布什仍在商界取得了成功，最终在1966年以60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了他在石油公司所持的所有股票。随后，他赢得两届休斯顿的参议员席位，并壮大了得州的共和党势力。但老布什在后来的两次全国议会选举中落败，并留给别人一个挥之不去的印象：“轻量级选手”。最终，老布什还是得到了“安慰奖”———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和中情局局长。当吉米·卡特于1977年上台时，时年52岁的老布什回到老家休斯顿，充满野心但对未来却感到迷茫。在随后的政治岁月里，老布什先后出任过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共和党主席、驻华大使、中情局局长、美国副总统，最后登上美国总统宝座。但这位在海湾战争期间充满自信的总统后来却因忽视国内担忧及共和党内部保守派的意见，而将大权让给了克林顿。与父亲大为不同的是，小布什的前半生不断地令人失望。他继承了母亲芭芭拉的大部分特点———口齿伶俐、幽默、对鸡毛蒜皮大的事念念不忘。反叛的小布什其实一直在追赶父亲的脚步。1978年，小布什首次参加议会选举，但未成功。与其父两次落选参议员的原因相似，小布什被对手认为缺乏竞争力。他还常被用来和比他更优秀的弟弟杰布做比较。最后，在一位富裕叔叔（乔内森·布什）和许多有钱朋友的帮助下，他在商界取得巨大的成功，甚至在一段时期里比其父亲还要富裕。1998年，他以170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他在得州游侠棒球队的股份。小布什两次被选为得州州长，第二次被选上时他已经52岁了。从那时起，他的总统野心开始显现。但一年过后，当他准备写自传时，他向同僚表示，他认为他的成就尚不足以写成自传。在人生旅途上跌跌撞撞之后，布什渐入佳境，被选为得州州长，令当初并没有指望他在政治上有什么出息的母亲大跌眼镜。当上总统后，他做了许多他父亲没做到的事，比如推翻萨达姆政权和成功连任。弗兰克·布鲁尼在分析小布什2000年出人意料地赢得总统时指出：“他试图跨越他父亲曾经遇到的最大的障碍，他几乎已经做到了，因为他的家人告诉他，无论外界对他的期望如何，只要他是布什家族的成员，他就能做到。”

　　家庭影响

　　布什父子都深受家庭至上观念的影响。老布什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曾说：“家庭就是一切。”在1980年的总统竞选中，老布什被问及最令他感到自豪的人或事时，他的回答是：“我的孩子们仍爱回家。”他在日记中坦言他对里根混乱的家庭感到惊讶，并对自己家庭的和睦感到欣慰。布什家庭动力学有其自身的复杂性。小布什是在一个成功的、著名的父亲的光环下长大的，这点和老布什一样。普雷斯科特·布什是华尔街布朗兄弟哈里曼银行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于1952年赢得康涅狄格州参议员席位后，迅速成为艾森豪威尔（美国第34届总统）的高尔夫球伙伴。尽管现在记得普雷斯科特的人不多，但他也曾显赫一时，重要的是他的儿子———老布什崇拜他。就算后来老布什当上了美国总统，他也感觉从未超越过他的父亲。普雷斯科特是一个正直不阿、严于律己的人。他的作风很像麦卡锡，盛气凌人，他的四个孩子包括老布什在内，对他都十分忌惮，他甚至要求他的孙子们在周日的家庭聚餐中叫他“参议员先生”。他的第三个儿子乔内森回忆道：“我从来没听过他在公众场合放屁。”他是耶鲁大学Whiffenpoof合唱团的成员，喜欢唱密集合音，但他也是那种只要有人讲黄色笑话便立即走出房间的人。普雷斯科特谴责他的朋友尼尔森·洛克菲勒搞婚外恋。他的儿子老布什和父亲相比，却没有父亲那么正统。在1988年的选举中，老布什曾用黄色笑话来取悦选民：“什么14英寸长的东西悬挂在屁股前面？答案是杜卡基斯（老布什的竞争对手）的领带。”普雷斯科特的孙子小布什也曾拿老布什的朋友们开涮，小布什曾问加里·别米斯的妻子玛格丽特：“50岁以后是怎样做爱？”但在关键时候，布什家族成员还是很有“分寸感”的。二战期间，老布什在给母亲的一封信中表达了对一位在婚前与其他女性进行性行为的海军飞行员的不齿。40年多后，在帮助父亲竞选美国总统期间，小布什当众脱掉一位向他卖弄风情、不知廉耻的女同事的衣服，当被告知他深深伤害了那位女同事的感情时，小布什表示：“很好！我就是希望她不舒服。”

　　亲密关系

　　所有证据都显示，这对总统父子间的亲密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历史的发展。小布什幼年时曾发过一场高烧。老布什在给母亲桃乐茜的一封信中是这样描写的：“他的小脸蛋热得通红，他的双眼半闭着，突然对我们（老布什夫妇）说：‘没人能伤害小乔治！’当然他指的是针头。他真的很棒、可爱和聪明。我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7年后，老布什在给岳父的一封信中提到，“小家伙有时把我气个半死，但有时我真的为他感到自豪”。那年，小布什9岁。华盛顿保守派很久以前就深信，鉴于布什父子间的亲密关系，小布什一定会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攻打伊拉克。“在同一场战争里，他替父亲报了仇，令父亲感到骄傲，最后还忤逆了父亲的意愿。”《纽约时报》专栏作家莫伦·多德如此评价小布什。事实上，斯考克罗夫特和鲍威尔等许多老布什的得力干将看到小布什犯错误时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样的错误同样会发生在老布什身上。老布什的朋友以及德州的打猎伙伴都曾向小布什暗示，老布什对儿子发动伊战前未征求自己的意见感到十分失望。但看看老布什自己在儿子顶着战争压力时是怎么说的吧：“像我一直所说的，我毫无保留地支持他的政策和决定。但每当我在公众场合表达对他的支持，媒体总试图拿我们作比较，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所以我决定不向任何人谈论这个问题（伊战）。”小布什也拒绝对此作出评论，但回想2003年，巴格达陷落后不久，小布什曾告诉著名的时评家布鲁考：“他知道我在做决定前获得的信息比他多。我们日常的对话只是父子间的闲话家常，他很爱我，这很重要。”

　　父子区别

　　在各自的执政期里，布什父子都在为解决类似的政治问题而努力。事实上，他们对彼此的遭遇深有同感。用儿子发明的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父子都曾经被“错误低估”了：布什父子的执政能力都曾被质疑，有反对人士称他们之所以能登上美国总统的宝座，只是因为得到了父亲的大力支持，他们未能很好地保护在选举过程中给予他们帮助的保守派选民的利益。当然，布什父子在许多方面还存在重大的区别。比如说，老布什重视战术，喜欢私下里讨论人事沉浮；小布什则偏爱策略，喜欢一锤定音。老布什天生仁慈，有时出于同情，往往会放对手一马；小布什给人的印象则是大摇大摆、气势汹汹，极力奚落或贬低不讨他喜欢的人；老布什朋友满天下，而且乐于维系友情；相比之下，小布什的真心朋友很少。布什父子在事业初期都爱交党外的朋友，例如老布什与民主党议员丹·罗斯坦交情不浅，小布什与得州政府的官员鲍勃·布洛克相交甚欢。父子二人都爱标榜自己为传统保守主义的综合体。不过他们当上总统后，都没有真正努力采用过两党连立的方式合作，老布什在沙漠风暴行动后的日子里没有这样做，小布什在“9·11”事件发生后也没有这样做。相反，他们倚靠的是一些马基雅弗利派（权谋派）的政治家———老布什倚靠李·艾特沃特，小布什倚靠卡尔·罗夫。

　　84是什么

　　84到底代表了什么？将43与41相加，你会发现，84所走的路与桃乐茜·沃克（老布什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绝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因紧张而流汗，永远不告诉别人自己真正的想法，永远不向外界示弱，记住自己是最优秀的，永远不放弃，也不屈服。84是一个自闭的个体。布什父子都极不愿意向外界袒露心声，都不善于向公众表现出自己的温柔，尽管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柔情的一面。老布什从未在任何子女的婚礼上致祝酒辞，但婚宴过后他都会通过信纸将最感人的语言送给他心爱的子女。小布什对双胞胎女儿一向非常严厉，但当珍娜（双胞胎女儿之一）告诉他他在总统竞选演讲中有不俗表现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感动，搂着珍娜哭了出来。然而对于政客而言，沉默寡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曾与老布什共同经历过1992年洛杉矶骚乱和“安德鲁”飓风的同僚表示，事件发生后，老布什非常震惊，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在颤抖，但当他在面对公众发表讲话时却显得镇静自若。几乎与老布什一样，去年秋天“卡特里娜”飓风袭击新奥尔良后，布什的反应和态度招来如潮的批评。将相隔13年的两次飓风相比较，可以看出布什父子在对重大灾难的反应态度上是多么的相似。84拥有绝对的自信。布什父子认为他们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时，无需去解释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决定就是做这件事的原因。父子二人都深信自己有能力领导别人以及自己永远是最优秀的。这种盲目自大的绝对自信直接导致了老布什在1992年的总统竞选中惨败给克林顿。而这种绝对自信是最初从普雷斯科特身上遗传下来的，这种性格特征进而演变成了固执。小布什曾说过：“华盛顿希望我改变，但是我不是变的，假如不能做自己的话，你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当老布什最优秀的智囊们劝他换掉傲慢的白宫办公厅主任约翰·桑努努时，当面对克林顿发起的异常强劲的挑战时，老布什的智囊们提醒他需要早些为接下来的大选做准备时，固执的老布什对此却置若罔闻。无论如何，理解布什父子间的相似之处才是理解他们执政政策的关键。小布什入主白宫以来，美国民众对这位总统的不满日渐强烈，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如果换了是老布什仍在执政的话，美国就可以免去这许多麻烦。但情况真的会这样吗？道格·韦德曾是老布什总统的前助手和白宫顾问，他曾多次偷偷录下了他与小布什之间私下里谈话的内容。据他透露，小布什是一位很顾家的人，他是他父亲与祖父性格的极端体现，他是最新的、进化程度最高的种类。他不仅仅是84（老布什与小布什的合体），换句话说，他是84.1：比起父亲，他更风趣、更散漫，同时也更加固执、无情，更难接近，而且对自己更加自信。本版文字　路易